四个月前。
九月八号。
周嘉屿下午放学回家后，爸爸的卧室门出乎意料地虚掩着。
早上出门前房间门还开着呢。
肯定是爸爸回来了！
周嘉屿回儿童房换了一套衣服，蹑手蹑脚地走进周久安的房间。
爸爸有洁癖，他在外面待了一天，身上脏兮兮的，不换衣服爸爸绝对不准他爬上床的。
推开门，周久安果然躺在床上睡觉，阖着眼很安详。
周嘉屿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掀开被子钻进了爸爸怀里。
他本来以为爸爸睡着了，谁知他刚爬上床就听见一道慵懒的男声，“回来了？”
周嘉屿吓个半死，僵硬地转头，周久安半眯着眼瞧他，明显还没睡醒。
“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周嘉屿往他怀里钻。
周久安坐直身子半靠在床头，抱紧儿子，“今天提前下班。”
事实上他刚执行完任务回来不久，在此之前已经将近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
“那你现在还想睡觉吗？”周嘉屿小小一只赖在爸爸怀里，伸手摸摸他的下巴，“爸爸你该刮胡子了，真扎手。”
“等会起床再刮，”周久安也摸摸下巴，已经有明显的胡茬了，“你是不是有事情和我说？”
要不然周嘉屿不会在他睡觉的时候来打扰他。
事实上周嘉屿刚进家门的时候他就醒了。
在陆特待了两年，再加上消防员特殊的工作性质，即使再困也不允许他睡得太沉。
“有。”周嘉屿点头。
“你说。”周久安理理儿子凌乱的头发。
“爸爸，我们换班主任了。”周嘉屿说。
周久安回想一下第一天送周嘉屿去一年级三班时，见到的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女老师。
“怎么突然换老师了？”才刚开学一周而已。
“因为来了一名年轻的新老师，”周嘉屿得意地说，“原来的老师就去教高年级了。”
“你好像很开心。”周久安低头看着儿子，一语中的。
“因为新老师又温柔又漂亮，”周嘉屿嘿嘿一笑，“爸爸，我太喜欢新老师了。”
周久安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上周第一天上课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小小年纪就这么花心，见一个喜欢一个，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不一样的，”周嘉屿立马坐起来，正色道，“爸爸，新老师更年轻更温柔。”
周久安不置可否。
“不信你看。”周嘉屿露出手上的电话手表，点开相册往他面前一递，“我今天悄悄拍了一张新老师的照片。”
周久安垂眸一看，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裂缝，愕然逐渐蔓延。
电话手表的屏幕很小，像素也比不过智能手机，周嘉屿拍照的角度又是偷偷摸摸的，所以照片里的人并不清晰。
但周久安还是通过模糊的人脸认出来她是谁。
九年了，她几乎每时每刻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她有了不小的变化，可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
“这是你们班的新老师？”周久安的声音低沉得不像话，可细听，就能听到一丝极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叫什么名字？”
“姓许，”周嘉屿回忆一下，奈何今天上课新老师自我介绍的时候没说名字，只说以后叫她许老师就可以了，“名字她没说呀。”
周久安陷入沉默。
“爸爸你怎么了？”周嘉屿疑惑地盯着他，“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爸爸没事，”周久安下意识摸了摸眼睛，急切地问，“嘉屿，你说她姓许，是吗？”
“对，许老师。”
“是不是叫许幼宜？”虽然是疑问，周久安的语气却笃定。
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周嘉屿想了想，点了几下电话手表的屏幕，童真地提出建议，“我存了许老师的电话，爸爸，要不然你打电话问问？”
周久安瞥一眼屏幕，记下了号码，但没选择拨通。
家长问班主任叫什么名字？
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
周久安逐渐从震惊中渐渐冷静下来。
就算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也可以确定了。
就是许幼宜。
他带周嘉屿回A市定居，等她出现就是其中一个原因。
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了她。
不能心急，得来日方长。
“爸爸，你和许老师认识吗？”周嘉屿观察了好一会儿爸爸的表情，得出一个结论。
“认识，”周久安觉得有必要给他打好预防针，“我和许老师很早就认识。”
“那太好了。”周嘉屿欢呼一声。
“好什么？”周久安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许老师和爸爸认识，”周久安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和许老师套近乎了？”
套近乎……
得亏他想得出来。
“不可以，”周久安义正严词地拒绝，“周嘉屿，不准在许老师面前提起我，记住没有？”
周嘉屿希望落空，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记住了。”
周久安安抚性地摸摸儿子的头，心想等她成了你妈妈你俩再套近乎也不迟，你要是现在就跟她说这些，只怕要把你妈妈吓跑了。
“对了爸爸，还有一件事情，”周嘉屿不知道爸爸心里都在想什么，“我们学校要组织消防演练了，就在下周，会邀请消防员叔叔来学校给全校同学讲解，爸爸你可以来吗？”
周久安拧眉思索，“来不了。”
五小在新宁区，不属于长治消防中队的管辖范围。
“可是我好想你能来，”周嘉屿可怜巴巴地望着周久安，“有一个消防员爸爸实在是太酷了。”
周久安无语，“你爸爸只是个中队长，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能跨区出任务。”
周嘉屿一脸“我不信”。
和爸爸生活这么多年，他早就懂得了一个道理。
没有爸爸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他想不想做。
周嘉屿觉得自己必须刺激他一下。
“可是爸爸，如果你不去的话，就看不到许老师了哎？”周嘉屿故作惋惜，“我都七岁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许老师，也就是说你们至少七年没见过面了，爸爸，你就不想见见她吗？”
周久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他被一个七岁的小孩儿狠狠拿捏了。
有时候他都在怀疑，周嘉屿到底是不是周伏城的亲儿子。
周伏城那么沉闷严肃的一个人，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个鬼头鬼脑的小孩儿？
难道说是他老婆的基因太强大了？
周久安不得而知。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基因确实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成长环境。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嘉屿和周久安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自然把他的性格和脾气学了个十成十。
如果外婆在现场的话，周久安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无论是小嘉屿说话时的表情还是语气，都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