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请众爱卿议一议,援辽伐金之事,何时出兵为好?”
殿内众将闻言,精神一振,灭夏大胜的锐气正炽,不少将领脸上已露出跃跃欲试之色。
韩世忠抱拳,踏前一步,朗声道:“官家,如今我大宋官军携大胜之威,士气如虹,西夏京城已破,夏境其余各地必望风而降,此时正当一鼓作气,挥师东进,援辽伐金,解我大宋北疆之患!末将以为,当在如今秋高马肥之时,即刻整军东征!”
赵吉微微抬手,示意韩世忠暂且退下,目光扫过众将,悠悠道:“诸位爱卿求战心切,朕心甚慰。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高声道:
“朕认为当下,不可立即伐金。”
在场众将面面相觑,很多人不明其意。
赵吉续继道:“不可立即伐金,原因有二。”
“其一,西夏虽都城已破,然其各部落军犹存,并未真心归顺。此乃朕心腹之患!若我军主力仓促东征,远离根基,这些心怀叵测的西夏残部余孽,必趁虚作乱,袭扰我军后方。届时前有强敌金兵,后有西夏叛军,我军首尾难顾,危矣!”
在场众将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赵吉又道:
“其二,当下情形,让朕不禁想起我朝太宗皇帝之教训!当年我太宗皇帝神武,率兵一举荡平北汉,何等威风?”
“然,大军未及休整,民心未附,便急于北上伐辽,终致高梁河之败,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此乃前车之鉴啊!朕率领众爱将攻克西夏国都及诸州,尚未完全统一西夏,朕岂能重蹈我太宗皇帝之覆辙乎?”
众将听着赵吉引述太宗旧事,神色都凝重起来,方才的急切的入辽伐金之情稍敛。
老将宗泽更是深以为然,高声道:“官家圣明!”
岳飞等众将附喝道:“官家圣明!”
赵吉见众将已明其意,这才斩钉截铁地宣布心中的决策:
“朕认为,伐金之事,势在必行,然不可操之过急!当务之急,先统一西夏疆土。今岁剩余之时日,乃至明岁初春,需全力绥靖地方,剿抚并用,务必使西夏诸部真正归化臣服,彻底消除后方隐患!同时,亦需整备军马,积蓄粮草,操练士卒。还要让我大宋后方多制造火器弹药!”
赵吉走回龙书案前,手指在地图上一点,定下最终的出兵之期:
“待明年四月,大地回暖,道路通畅,粮秣充足,我后方稳固之时,便是我大宋王师挥师东进,入辽伐金之日!届时,以我大宋养精蓄锐之雄师,击彼侵辽时已疲敝之金军,方可事半功倍,一举奠定北疆胜局!”
赵吉环视殿内众将,目光如炬:“诸卿以为如何?”
宗泽率先躬身道:“官家深谋远虑,运筹帷帐之中,决胜千里外,老臣拜服不已!”
岳飞跟着躬身抱拳道:“稳固后方,再图进取,实乃万全之策!”
韩世忠等将领也纷纷拱手,由衷敬佩称赞,理解了赵吉暂缓出兵、先固根基的战略深意。
赵吉立即传下密旨,由手下信得过的这些将领,去秘密地准备伐金诸事……
……
被赵官家派去医治折可求的那名御医李玄素,随去往静州的宣旨嘉奖有功兵将的钦差一同上路。
一路上,他牢记着赵官家的圣意嘱托:“要用上最好的御用解毒药和金疮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救治折可求将军,定要将其治好。”
他深知此次任务之重,也由衷敬佩赵官家对待大宋将领能如此爱护。
御医李玄素随宣旨使团抵达静州城外的折家军营盘前。
眼前的景象,让李玄素等一行人的心头一紧。
大宋府州折家军全军缟素,丧服在风中飘动。那压抑的氛围,仿佛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猜到了应该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他们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妄言乱说。
……
暂代府州知州的折彦质,此刻正守在叔父折可求的遗体旁。他在盔甲外穿戴着白色的丧服。
折彦质听闻赵官家派来的慰军钦差和来医治他叔父的御医已至军营外,感动得热泪盈眶。
到的中,对着那覆盖着白布的楠木棺椁深深三拜
他拜别停放叔父折可求遗体的棺材,
叔父折可求的遗体,疾步走出灵帐,来到军营外,快步迎向钦差和御医。
“末将折彦质,恭迎钦差和御医!”折彦质上前抱拳道,他的声音嘶哑。
钦差宦官见折彦质的盔甲外罩着孝服,心中生起不祥之感。
他连忙道:“折将军辛苦了!”
传旨钦差宦官站在军营前,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宣读起圣旨:嘉奖静州之战的有功将领……
随后,他宣旨道:“官家已把身边的御医派来静州,为负了毒箭之伤的折可求将军医治……”
折彦质闻听圣旨,感激和悲痛之情瞬间汇聚在一起,如巨浪狂拍在心头。
“官家隆恩!末将……末将彦质,代吾已逝的叔父,代折家满门,叩谢天恩!”他泣不成声,悲声在寂静的营地上空回荡,
“然……然吾叔父……已于今早……箭毒入骨,回天乏术……医治无效而逝了!呜呜呜……”
在场的折家军将士们闻听圣旨,看到年轻的主帅如此动容,他们既感动又悲痛,跟着一起潸然泪下。
一时间,军营内哭声一片,那哭声交织在一起,悲壮至极。
钦差、御医及随行的护卫们虽然心中有了预期,但真的从折彦质口中得到这个噩耗,还是大惊失色,悲痛不已。
钦差手中捧着的圣旨仿佛有千斤重,那“速速医治好”的旨意,显得完成不了了。
“折可求将军……竟……”钦差宦官声音哽咽,眼圈也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忍悲痛道:
“请……请容我等,拜谒折可求将军遗容。”
折彦质含泪起身,引着钦差宦官和御医等人,步入那肃穆冰冷的灵帐。
帐内素烛高燃,白幡低垂,一口厚重的棺木停放在中央。
棺盖尚未合拢,在折彦质的示意下,卫士缓缓移开半面棺盖。
钦差与御医上前,低头望去。
只见棺内,折可求静静躺着,身着戎装。他那曾经威震西陲、令敌酋胆寒的赤面,此刻已经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青黑色。
其致命的箭伤虽被仔细处理过,但仍能看出创口周围尚留的紫黑色血渍。
御医李玄素只看了一眼,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箭毒之烈,远超寻常,即便他早到一日,恐怕也难以医治……
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沉痛与遗憾。
钦差亦是泪光闪烁,对着遗容深深一揖,声音颤抖:
“折将军……一路走好!官家……官家定会为您讨还血债,善待折氏满门的!”
钦差和御医等人,在棺前郑重地焚香、酹酒,行祭奠之礼。
香烟缭绕,酒水洒入尘土,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礼毕,钦差宦官擦去眼角的泪痕,看向悲痛欲绝的折彦质,沉声道:
“折将军,节哀!折可求将军为国捐躯,英灵不泯。官家既有慰军之旨,静州城内尚有静州之战同样有功的种师道、种师中两位老帅及其所部将士。吾等还需入城宣旨慰劳。”
“末将彦质,恭送钦差……”
钦差和御医祭奠完折可求后,又去往静州城内的种师道和种师中部进行慰军、宣旨……
……
当日的掌灯时分,远在宁夏行宫内的赵官家,才得到静州城传来的噩耗:府州知州折可求,箭毒发作,医治无效已于今晨而亡……
“唉!”赵吉长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他缓缓放下军报,身体向后靠在龙椅的椅背上,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的穹顶,望向那遥远的静州方向。
穿越者赵吉的脑海中,关于折可求的种种历史记载,纷至沓来:
折可求是折克行之子,出生于公元1090年,卒于公元 1138年,他出身于府州,乃是北宋时期名将。政和年间继其兄折可大任府州知州,抗击西夏,累立战功……原主宋徽宗赐其忠勇之旗。
历史上,宣和七年十二月十八日,金左副元帅完颜宗翰(粘罕)南下包围太原,折可求率兵两万援救,经岢岚州,至天门关,遇金兵据守,转而取道松子岭,至交城,被以逸待劳的金兵打败,退屯汾州。
靖康元年七月二十七日,折可求领兵再次北上,赴太原解围,在文水县郭栅被金兵打败。八月十八日再战,又败。九月三日,金兵攻占太原,折可求退守府州。
北宋靖康二年四月,金攻破宋都城开封,掳走徽、钦二帝及宗室、宫人四百余人北返。次年十一月,金将娄宿攻占延安,府州处于粮尽援绝的处境。娄宿派人胁持折可求儿子和族人劝降,许以关中之地,折可求无奈遂以麟、府、丰三州降,又为娄宿胁迫说降晋宁军未成。
建炎三年十二月,折可求率兵与娄宿联合,攻打陕州……
建炎四年,金人商议在汉地扶植傀儡政权,折可求与刘豫同在考虑之列。最后金主听从实权派挞懒意见,立了刘豫。
绍兴七年(公元1137年)十一月,完颜昌(挞懒)废刘豫。事前,左监军完颜杲(撒里喝)曾向折可求许愿取代刘豫,被完颜昌否决,完颜杲怕可求握持重兵怨而生变,于绍兴八年九月用计将折可求毒死。
绍兴九年三月,西夏乘机攻占府州,折可求之子折彦文携家奔河东。夏遂占府州。西夏恨折氏长期抗夏,将折氏墓捣毁。
……
作为穿越者的赵吉心里清楚,折可求在历史上是个叛将,在这个世界的未来,其或许也可能因遇到自己或家人的生死危机而降敌,此次安排其主攻静州城,一方面是存了能置其于死地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想借此消耗折家军的实力。
如今,目的已经完美达到,赵吉既然感到畅快淋漓,可又不知为何,心底却泛起一丝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