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监牢。
这里的光线很暗。空气里漂浮着稻草腐烂的气味。
如宝被人粗暴地推进牢门。她踉跄几步,摔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锁上。
“放我出去!”
如宝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抓住冰冷的铁栏。她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
她对着外面昏暗的走道大喊。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她的声音又愤怒,又恐惧。
“你们这些贱民!居然敢抓我!”
“我告诉你们,你们会后悔的!我会杀了你们!把你们全都杀了!”
走道里站着两名青州官府的衙役。他们穿着皂色的公服,腰间挂着佩刀。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另一个则年轻些,脸庞还带着几分稚气。
他们看着牢里发疯似的少女。她的衣衫华贵,虽然在抓捕过程中弄得有些凌乱,但料子是上好的丝绸。
她的脸很漂亮。眉眼之间透着一股骄纵之气。
年轻的衙役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她说话的口气。
年长的衙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见过的犯人太多了。什么样的都有。
“小姑娘,省点力气吧。”
年长的衙役开口了。
“到了这里,就安分一点。”
如宝看到有人回应,更加激动。她把脸贴近栏杆。
“安分?你们让我安分?”
“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东西!我是大石国贵族!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贱民!放了我!我杀了你们!我要给你们碎尸万段!”
年轻衙役的脸色变得难看。他觉得这个女孩不可理喻。
就会这样无能狂怒吗?!
年长的衙役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如宝见他们不为所动,心中更是愤恨。
她想到了白露。
都是因为白露。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发现咆哮没有用之后,就开始低低的咒骂白露了,在那嘀咕,“......都怪你,白露!你个贱人!千人骑万人骑的婊子!!”
“我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个贱人!一个没人要的贱人!”
“你爹不疼娘不爱......”
话音刚落。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年轻的衙役冲到牢门前,手臂穿过栏杆的缝隙,狠狠给了如宝一巴掌。
如宝被打得侧过头去。她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
她愣住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年轻衙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满是怒气。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敢再说一句白娘子的坏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年长的衙役没有阻止。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脸色也沉了下来。
在青州,白露是所有人的恩人。没有人可以当着他们的面侮辱她。
如宝终于回过神来。疼痛和羞辱感瞬间吞没了她。
“你......你敢打我?”
她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衙役。
“我杀了你!”
她疯了一样扑向栏杆,想要去抓挠那个年轻的衙役。
年轻衙役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他抽出腰间的木棍,对着栏杆里的如宝狠狠地抽打了过去。
“啊——!”
如宝发出凄厉的惨叫。木棍落在她的手臂上,肩膀上,背上。
她被打得蜷缩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年长的衙役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够了。”
“别打死了。”
年轻衙役这才停手。他喘着粗气,眼睛还是红的。
他把木棍收回腰间,看了一眼在地上呻吟的如宝。
“真是个疯子。”
他低声骂了一句。
年长的衙役打开了另一间空牢房的门。
“把她关到里面去。”
“让她一个人好好清醒清醒。”
两个衙役合力,将浑身是伤、几乎无法动弹的如宝拖拽出来。
他们把她像扔一个破布袋一样,扔进了最里面的单人牢房。
铁门再次上锁。
脚步声远去了。
监牢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如宝压抑的哭声。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每一处都在疼。
可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屈辱和绝望。
她哭了很久。眼泪和地上的灰尘混在一起,弄脏了她漂亮的脸蛋。
哭声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要见你们青州知州!”
她用尽残存的力气嘶喊着。
“我是从大石国来的贵族!你们这是在殴打外来使臣!”
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身份上。
然而,外面没有任何回应。
过了很久,走道里才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刚才那个年长的衙役。
他端着一碗水和一块干硬的馍。
他把东西从牢门下方的小窗口递了进来。
“使臣?”
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如宝抬起头,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他。
年长的衙役根本不在意她的目光。他靠在墙上,慢悠悠地说。
“小姑娘,编谎话也要编得像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如宝迷惑的表情。
“你们大石国的皇帝,还有你们的皇子,现在人就在大武。”
“他们此刻,应该正在京都做客。”
“你一个大石国的贵族,不好好跟着你们的皇帝,一个人跑到我们青州来做什么?”
如宝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你......你胡说!”
她的声音在颤抖。
年长的衙役耸了耸肩。
“信不信由你。”
他把水和馍往里推了推。
“我只是来告诉你,别再白费力气了。”
“冒充使臣可是重罪。”
说完,他转身就走。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道里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
监牢里再次陷入死寂。
如宝呆呆地坐在地上。
这个消息让她彻底陷入了绝望。
她在大武,真正地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
万念俱灰。
她蜷缩在牢房的角落,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不停地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名字突然从她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赵冰语。
娘亲。
对,还有娘亲。
娘亲在这个国度的地位非比寻常。她是白露的母亲。
即便所有人都背弃了自己,娘亲也一定不会。
她挣扎着爬到牢门边,用尽全力拍打着铁栏。
“来人!快来人!”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关系到白露的娘亲!”
很快,那两个衙役又回来了。他们的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年轻的衙役厉声问道。
如宝扶着栏杆,努力让自己站直。
她抬起下巴,眼神里重新恢复了一丝高傲。
“我不是在耍花招。”
“我是赵冰语在西域的女儿。”
“现在,立刻,马上去告诉你们的青州知州。”
“让他过来见我!”
衙役们愣住了。
赵冰语。这个名字在青州无人不知。
她是白娘子的娘亲。
可是,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不过......京都的人都说,白娘子还亲手推平了她的坟......好像没死?
西域的女儿?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和疑惑。
最近京都的巨变,他们也略有耳闻。
传闻中,白娘子之所以做出那样的举动,就是因为赵冰语抛弃了她......
难道......难道传闻是真的?
赵冰语真的没死?她真的在西域又有了自己的儿女?
所以白娘子才会如此怨恨,甚至不惜推平生母的坟墓?
这个念头让他们感到一阵心悸。
这件事情太大了。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处理的范围。
“你在这里等着。”
年长的衙役对如宝说了一句。
然后,他转身对年轻衙役说。
“你看好她。我去禀报知州大人。”
年轻衙役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牢里的如宝。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她,就是白娘子的妹妹?
白露怎会有这样骄纵,没有脑子的妹妹?!
......
青州知州的书房里。
他正在处理公务。听完衙役的禀报,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青州知州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赵冰语的女儿?从西域来的?
青州知州沉默了很久。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把她带过来。”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带到这里来。”
很快,如宝被带到了知州的书房。
她身上的伤口没有处理,衣服也还是又脏又乱。
青州知州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很像。
眼前的少女,眉眼轮廓,确实和白露有两三分的相似。
再仔细看,又能从她的脸上找到赵冰语当年的影子。
青州知州的心沉了下去。
他挥了挥手,让衙役们都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他和如宝两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
青州知州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如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有些紧张,但还是强撑着回答。
“我叫如宝。”
青州知州点了点头。
“你母亲,是赵冰语?”
“是。”
如宝的回答很干脆。
青州知州又问了一些关于西域和大石国的事情。如宝都一一作答。
她的回答没有什么破绽。很多细节,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不可能编造出来的。
青州知州确认了。
她真的是赵冰语的女儿。
他沉默了。
这个事实让他感到一阵心寒。
赵冰语。
那个才情惊艳了整个大武的女子。
她竟然真的没有死。
她不仅没死,还在西域活得好好的。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女儿。
青州知州的目光再次落在如宝身上。
她衣着华贵,举止间带着被精心教养出来的骄纵。一看就是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的。
他想起了白露。
想起了那个在凉州吃了二十年苦的孩子。
想起了她是如何在逆境中一步步挣扎,才走到了今天。
赵冰语......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能把白露一个人扔在这里二十年,让她过着那样艰苦的日子?
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在西域,把另一个女儿养得这般娇贵?
青州知州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自己身为干爹都很疼爱白露,都很心疼她了......可赵冰语这个亲生母亲......为什么不疼爱自己的亲女儿?
如宝看到知州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她有些害怕。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已经确认。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于是,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应该明白,你们不能关着我。”
她的语气带着命令的意味。
“现在,立刻放我出去。”
她高高地抬起下巴。脸上是得意的神色。
仿佛只要搬出赵冰语的名字,全世界都应该为她让路。
青州知州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很冷。
“不能。”
他吐出两个字。
如宝愣住了。
“为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青州知州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别说是你,就算是当朝太子,也不能当街伤人而免于责罚。”
“你打伤了人,就要按照大武的律法接受惩处。我不可能放了你。”
如宝彻底懵了。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不把娘亲放在眼里?
愤怒和委屈一同涌上心头。
“你们......你们都是跟白露一伙的!”
她尖声叫了起来。
“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白露那个坏女人设计的!”
“她就是故意的!她嫉妒我!嫉妒我有娘亲疼爱!”
“所以你们都要折磨我,都要为难我!”
她把所有的怨恨都归结到了白露身上。
“啪!”
青州知州扬起手,也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比之前衙役打的更重。如宝的嘴角渗出了血丝。
“住口!”
青州知州大怒。
有娘亲疼爱?!
白露那二十年的孤苦,难道不是拜她的娘亲所赐吗?!
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炫耀?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青州知州指着如宝的鼻子,冷笑道,“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你根本就比不上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