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静谧的空间里,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床上的人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那双紧闭已久的眼皮,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
光线刺入,阮平夏先是想抬起手挡住那光源,然而手却无力的垂放在床上。
她重新眯上了眼睛,又缓了一会儿后,才再度睁眼。
视野先是模糊的一片白,然后,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慢慢清晰起来。
她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球,目光掠过床边的金属栏杆,看到了那台发出声响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数字。
阮平夏想动动手指,身体却像不属于自己的,只传来一阵深沉的麻木和无力。
喉咙干得发烫,她尝试吞咽,却只引起一阵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喉音。
她的头微微向左扭转了一小个幅度,侧头时,耳边的“滴滴”声更清晰了些,她先是看到视线下方的白色仪器,黑色的导线从仪器背面绕出来,一端贴着她的手腕,另一端粘在胸口。
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波形,每跳一次,就跟着“滴”一声。
旁边的数字显示“心率 82,血氧 96”,是心电监测仪。
监护仪就放在床头柜左侧。
阮平夏对这设备自然很熟悉,自己这是又在医院里了啊。
她的另一只手上扎着针,上方吊着点滴,正在给她输液。
头顶是浅灰色的天花板,中间嵌着一盏圆形吸顶灯,光线柔和,没直接照在脸上。
病房是单人的,墙面刷着淡米色的漆,靠窗户的位置放着一把深棕色真皮扶手椅,椅子上放着一件折叠好的浅蓝条纹的病号服。
窗户很大,装着两层玻璃,外层是隔音的,内层挂着浅灰色的纱帘,阳光透过纱帘漫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片柔和的光斑。
阮平夏动了动手指,摸到身下的床垫,结实的床垫上套着两层纯棉床单,手感还算细腻。
阮平夏盯着窗外,发了一小会呆。
“滴滴” 声间隙,走廊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穿白色护士服的女人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她先是看到病床上的人侧着头望着窗外的方向,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病床上的人这是醒来了。
女护士眼睛立刻亮了,将推车靠在墙边,快步走向阮平夏所在病床,“你醒了?”
护士的声音不算大,但带着明显的轻快,她伸手按了按阮平夏的额头,又低头看了眼监护仪的屏幕,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下,调出另一个界面:“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阮平夏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只能轻轻摇头。
护士立刻转身,从床头柜右侧的恒温壶里倒了杯温水,水温刚好,她扶着阮平夏的后背,慢慢把杯子递到她嘴边:“慢点喝,别呛着。”
温水润过喉咙,阮平夏才觉得舒服些,许是太久没说话,声音还是很虚,“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了?”
“这里是清和疗养院啊,” 护士说着,伸手按了床头的呼叫铃,铃响了两声就停了。
那边传来一个女声,“怎么了?”
“江平医生在吗,1号床阮平夏醒了。”护士对着呼叫铃说道。
呼叫铃里传来模糊的回应,护士应了声“好”,挂了之后才回头对阮平夏笑:“你忘了?你上个月从别墅来疗养院的路上,突发了急性心衰,送到我们这儿抢救后就一直昏迷,到今天刚好一个月。”
“等下医生过来给你做检查,你别紧张。”护士见着阮平夏的模样,满眼都是关爱。
“昏迷一个月?” 阮平夏愣了愣,脑子里一时没什么具体的画面。
再仔细回想,才慢慢记起来了,她从京外的庄园搬了出来,上了一辆像灵车一样的黑色轿车,记得自己躺在后座沙发上睡着了。
后面的事一片空白。
她抬手摸了摸胸口,监护仪的导线硌在指下,“滴滴”声还在规律地响着,原来是又发病了吗?
又从鬼门关里走一趟了呀。
清和疗养院……就是自己原本就要去的地方。
“对,送医及时,不然就危险了。” 护士笑着说,语气里带着松快,“我先去叫医生过来,他得给你做个体检,看看恢复情况。你等会儿,我很快回来。”等不及医生了,她要亲自去催。
护士说完,转身快步走出病房,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了。
阮平夏抬手摸了摸胸口的电极片,一种奇异的陌生感顿生,就好像自己已经很久没听过这种声音了,久到她差点忘了,自己本该是个常年躺在病床上的人。
没等多久,走廊里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护士领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过来了。
医生手里拿着个蓝色的病历夹,走到床边先翻了两页,抬头看向阮平夏:“1号床阮平夏,现在感觉呼吸怎么样?有没有胸闷?”
阮平夏吸了口气,摇摇头:“没有,挺顺的。”
医生点点头,伸手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又用听诊器听了她的胸口,动作干脆利落:“恢复得不错,等下做个血常规和心电图,要是没问题,就能把心电监护仪撤了。”
“之后每天按时吃药,慢慢能在病房里走一走,别累着就行。”
“你先好好休息,有事按呼叫铃,护士会过来。”医生又有些话要和护士交代,于是那两人一起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又剩阮平夏一个人,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还在响。
她看向床头柜上的保温壶,伸手够了够,没够到,于是单手撑着病床,慢慢挪着让自己坐了起来。
才这么一个动作,阮平夏就感觉自己浑身气喘吁吁,心脏有些闷痛,就动了这么一下下,一旁的心电监测仪波动起伏变大,心率数值就跳到了132。
那心电监测仪忽而发出尖锐的高音“滴滴”声。
阮平夏伸手按了一下床边的呼叫铃,在那边的护士急切问候前,先是开口说道,“我没事,就起来喝杯水。”
这话还没说完,门外就有个小护士急切地跑了进来,见阮平夏只是坐起来,她上前看了一下状态,又看那监测仪心率在慢慢回归正常波值,才略微放心了下来。
于是微笑着对阮平夏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喊一下我,我就在门外,或者按那个呼叫铃。”
“嗯,我知道。”阮平夏扯开一个抱歉的微笑,一般她感觉自己能做到的事,还是不太习惯麻烦别人,只是这次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状态。
那小护士说完,这才又走了出去。
大概是昏迷太久浑身没力气,阮平夏靠着床头,又缓了一小会后,才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拿刚刚护士给她倒好的温水。
身上连着仪器的设备,阮平夏也不能做太多动作,喝完水,就靠着床头兀自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