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吹拂，江水拍打着小船，浪涛声哗哗作响，可此时在无印耳中却只剩下姬文朝的说话声。
那语声不大，却仿似带着奇妙的道韵，有着神奇的魔力，压过了耳边的所有声音。
他眼神时而明亮，时而困惑，口中不断念叨着姬文朝方才所言：
“辟如朝露，朝生午死…… 辟如朝露，朝生午死……
来无影去无踪，一切皆是虚妄……皆是虚妄，不留印记……”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忽而放声大笑，一股绝强的气势从无印身上冲天而起，席卷八方！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奔涌的江水都恍惚间停顿了一刹，又很快恢复原样，继续永不停歇地向东流去。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小僧多谢道友解惑，助小僧突破境界！”
无印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姬文朝郑重一拜。
姬文朝也忙起身回了一礼道：
“大师不必客气，我只是刚好有感而发，随口一说，主要还是大师自身积累深厚，又悟性绝高，才能借机突破。”
二人重新落坐，姬文朝举杯道：
“恭喜大师进阶武尊，这杯我先干为敬！”
二人先后干掉杯中酒，不由相视一笑。
其实姬文朝这几句话，虽说蕴含挺深的哲理，可光光仅凭这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使一个宗师巅峰一下子突破至武尊境的。
这其中主要的原由还是在姬文朝方才的顿悟上，他悟道之时全身都散发着一种玄妙至极的道韵。
而那个当口刚巧无印从旁经过，感受到了这玄妙，便一直跟在后面遥遥参悟，已是受益良多。
甚至在姬文朝顿悟结束后邀请其上船结交，除了想结识这位不凡少年之外，也存了再“借”点道韵的想法。
却不想姬文朝虽已结束悟道，但身上却仍有道韵遗留，一言一行都仿似与大道产生细微的共鸣，才让无印捡了个大便宜，借机突破。
“大师自大秦境内而来，可曾见过南楚使臣的仪仗过去？”
姬文朝问出了这句早就想问的话。
同样的话他不久前已经问过摇船刘老汉，可惜对方不清楚这事，这回的无印不一样，本身修为高深，又是自秦地而来，可能会知道一些。
果然，无印稍一思忖，便点头道：
“半个月前，确实有一队人马，打着楚国使臣旗号进入了前方的地界，道友莫非为此而来？”
“不错，其中有我的朋友，我正有事找他，听说他出使秦国，便匆忙赶来一见。”
姬文朝心中一喜，总算是打听到了。
无印看了眼面带喜色的姬文朝，又接着说道：
“不过……”
不过？姬文朝又是一惊：
“不过什么？”
“小僧遇到他们时，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受了伤，整个队伍看上去有些狼狈，也不知路上遭遇了什么。”
无印据实相告。
果然！这条出使之路并不好走，也不知是遇见山贼还是拜仙教的人。
如果是前者还好，大部分都是些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若是后者……那麻烦就大了。
希望阿昊没出事，姬文朝很担心。
无印沉吟了几息道：
“姬道友，你我一见如故，小僧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姬文朝本想回一句：那就别讲了。
话到嘴边，想想还是回道：
“大师请说。”
无印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姬文朝道：
“小僧观道友有很深的佛性，若是改修佛法，必定事半功倍，得成大道！不知道友有没有兴趣来我佛门，小僧定当亲自为道友引见佛门高僧！”
呃……出家当和尚？就我这样的？
姬文朝没想到这僧人会有这种想法，当即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婉拒道：
“大师说笑了，我这个人自由散漫惯了，受不了佛门清规戒律的约束，只能辜负大师好意了！”
无印马上又劝道：
“从方才道友的话中，小僧觉得道友或许对我佛门有些误解，我佛门不禁酒肉，不禁杀人，只要不是无限酗酒或滥杀无辜便可。
以道友如此深的佛根，若是不入佛门，实在可惜！”
姬文朝只是不肯，无印还待再劝，却被姬文朝岔开话题，不欲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无印只得暂时作罢，心想等以后有机会再劝。
两人又聊了一会，无印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便识趣地告辞离去。
姬文朝回到自己的小船，看着无印继续盘坐船头，而小船虽无人摇橹，却像是支离弦的箭般往对岸而去。
看来无印突破到武尊境后修为大涨，又听远远地传来无印的声音：
“姬道友，你我有缘再见，若是在大秦遇到难事，可报小僧法号，或有用处。
今日之恩小僧记下了，容后相报！”
姬文朝心中一动，看来这无印不是无名之辈，在大秦应是有些名声地位，看着渐去渐远的小船，他双手抱拳一礼相送。
此处离北岸已是不远，姬文朝叫醒刘老汉，后者见船已快到岸边，不由大是惊讶，又赶忙向姬文朝赔罪，言道自己贪杯误事，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始作俑者姬文朝自是不会在意，他摆了摆手示意无妨，让刘老汉只管摇橹前行。
他虽可自己驱使小船靠岸，但船既是刘老汉摇出来的，那便也由他摇到终点吧，也算是有始有终。
刘老汉醒来后一直处在惶恐自责中，如今定下心来，只觉全身舒畅，以往操劳落下的病痛竟像是全都不翼而飞了，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摇得小船更是快捷如飞。
没一会儿，小船便靠了岸，姬文朝辞别刘老汉，独自上岸离去。
……
几天来，姬文朝认准方向赶路，也充分体验了一把民间的风土人情。
这个世界风景虽美，但这世上的大多数百姓却看不到。
他们卑微地苟活着，辟如朝露，朝生午死。
他们看不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也看不到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更看不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他们眼中所能看见的只有两个字：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