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悔的问题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人群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和窃窃私语。
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挣扎和纠结的神色。第一个选择，是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现实，辛勤劳作，被层层盘剥，压抑而麻木地活着。
第二个选择，则充满了致命的诱惑——无需劳作，还能得到元石，可以躺平享受！
尽管需要去掠夺和厮杀，但对于这些早已在生存线上挣扎、习惯了弱肉强食法则的底层之人来说，外部的敌人？
那算什么？
只要自己能过得好，别人的死活与他们何干?
短暂的沉默和交头接耳后，一个尖锐而充满怨毒的声音猛地响起，压过了其他杂音:
“我选第二个！”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生来就要当牛做马，供养那些高高在上的天宫干部？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连一块下品元石都攒不下，而他们却能锦衣玉食，修炼资源无数？”他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
“第一个天宫？狗屁！它只会吸我们的血，压榨我们的骨髓！它给我们什么了？除了苦难就是压迫！它什么时候爱过我们这些‘主人’？既然天宫不爱我，那我凭什么要爱它？！”
他的逻辑扭曲而偏激，却带着一种底层挣扎者特有的绝望与愤慨，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共鸣。
是啊，天宫何曾爱过他们？
那年轻人越说越激动，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第二个天宫好啊！它给我特权！给我元石！让我不用再当贱民！这才叫爱！天宫必须给我特权，必须爱我！否则，它就不是我的天宫，它就是我的敌人！”
“什么狗屁天宫的主人？有个屁用！不能给我特权，不能让我躺平享受，这‘主人’的名头还不如一块馊了的馒头！没有特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但在我死之前，谁不给我特权，谁就是我的仇人！”
那年轻人嘶吼着，将心中积压的所有怨毒与不甘尽数倾泻，引来了不少同样饱含怨愤的目光。
是啊，他们被“主人”这个名头哄骗太久了，久到几乎忘了自己真实的处境。
就在这时，君无悔轻轻拍起了手。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玩味的赞赏。
“有趣的见解，不错，很真实，很生动。”君无悔嘴角噙着笑意，目光落在那激动未平的年轻人身上。
“将自身的苦难全然归咎于外，将对利益的索取视为天经地义的‘爱’，并将得不到满足的怨恨直接转化为敌意……很典型的逻辑，虽偏激，却也不失为一种……活法。”
君无悔随即目光流转，扫过其他面色各异的人群，声音依旧平和：“还有没有别的选择？或者……不同的意见？本少很想听听。”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人群边缘响起。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我……我选第一个。”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讶、不屑，甚至还有几分看傻子的意味。
少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第二个天宫……听着是很好，不用干活，还有元石拿。但是……但是要去欺负别人，要去抢……我爹娘以前就是被……被抢了东西，才饿死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神却坚定起来，“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我不想我的后代，活在一个只能靠抢别人才能活下去的世界里。”
他看向那第一个发言的年轻人：“你说第一个天宫吸我们的血……是，现在的日子是很难。但如果我们都选了第二个，都去抢，那这世界不就彻底乱了吗？到时候，谁修为高实力强就能抢，我们这些最弱的，不就是最先被抢、被杀的吗？第一个天宫……至少，至少它还有个‘规矩’。规矩坏了，我们可以想办法修……可要是规矩彻底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不错的想法。知善恶，明是非，即便身处泥泞，心向秩序与光明。很好。”他的评价让那少年愣了一下，也让其他人感到意外。
但随即，君无悔话锋一转，那抹赞赏化为了深不见底的幽邃。
“但是，这位小‘主人’，你似乎……理解错了。”
“本少所说的第二个天宫，并非你想象中，一群流寇山贼般的弱肉强食，互相倾轧。那太低级，也太无序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每一个人。
“让本少为你们描绘一幅更清晰的图景吧。”
“你们可以将其理解为——一场各帝国的宏大战争。”
“我们所在的天宫，便是你们的母国！它拥有强大的军队、顶尖的强者、成熟的战争机器。而你们——”
他刻意停顿，让每个人都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
“——你们并非孤身去劫掠的强盗，而是帝国征召的先锋军。”
“帝国的强者们，负责牵制对方的顶尖强者，为你们扫清最大的障碍。而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战胜同样身为先锋军的敌国老百姓。”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蛊惑：
“这并非不道德的抢劫，而是文明的征服。胜利者拥有一切，失败者失去一切，这是千古不变的法则。”
“现在，再回答本少最初的问题：你们获得的‘特权’与元石，代价是什么？”
君无悔自问自答，声音斩钉截铁：
“代价是，你们需要拿起武器，成为帝国战争机器的一部分，奔赴九死一生的战场！你们获得的每一块元石，都可能是用异族的鲜血换来的。”
他最后看向那面色逐渐苍白的少年，抛出了终极的诱惑与拷问：
“现在，本少再问你一次。”
“如果你所在的‘帝国’赢得了战争，那么，作为胜利者的一员，哪怕你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士兵。你将拥有特权，可以躺平享受，因为会有其他帝国的人充作工人和农民，来供养你，供养整个胜利的‘帝国’。”
“用敌国的尸骨，铺就你的享乐之路；用敌国的资源，滋养你所在的文明。”
“这，就是第二个天宫真正的模样。”
“它不要求你在内部互相掠夺，它要求你对外征战，用生命去为整个集体博取未来，同时也为你自己博取一个‘人上人’的未来。”
君无悔的声音如同魔咒，在每个人心头回荡。
“那么，了解了这一切之后，了解了这并非无序的内斗，而是有组织、有后台、胜者通吃的对外掠夺之后……你的答案，是否会有改变呢？”
“是宁愿在第一个天宫已知的、缓慢的压迫中，寻求渺茫的秩序改良？还是投身第二个天宫，用性命做赌注，去搏一个掠夺外部世界、让自己和后代都能躺平享受的未来？”
“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这一次，场中再不是窃窃私语，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第一个天宫，是绝望的现在。
第二个天宫，是危险的未来，却也是通往“人上人”的、被赋予了“宏大意义”的捷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