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修车最趁手的扳手、撬棍，千斤顶的摇杆，全给老子抬出来！今天咱们也去帮别人‘松松骨’！”
“好嘞！”
几个司机像是听到了冲锋号，轰然应诺，转身就朝库房冲去，有人边跑边喊：“老王，开你的皮卡出来！快！”
……
县人民医院，高级病房。
这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的沙沙声。
周秦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份《云城日报》，正专注地看着一篇关于本地矿产资源整合的深度报道。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查房的护士。
而是一个穿着合身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果篮，脸上挂着文质彬彬的微笑，看起来像个来探病的大学教授。
男人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周总，冒昧打扰，没影响您休息吧？”
周秦的视线根本没离开手里的《云城日报》，只是从鼻子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男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自顾自地介绍起来：“我是城南开发区的……”
“果篮放下。”周秦翻了一页报纸，头也不抬，“人，可以走了。”
男人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站了几秒，最终还是灰溜溜地拎着自己的公文包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这次连象征性的敲门声都省了。
进来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板寸头，黝黑的脸上横着一道浅浅的刀疤，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夹克，整个人像一柄出了鞘的刀，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周主任？”男人开口，声音有些粗粝沙哑。
直到这时，周秦才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抬眼平静地看向来人：“来了？”
“嗯。”男人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拉过椅子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直接扔在了周秦的被子上，“你要的东西。”
周秦不以为意，拿起纸袋，从里面倒出几张照片和一沓打印资料。
照片拍得极为清晰，云城矿业的钱坤，正和一个光头纹身的男人在酒桌上勾肩搭背，笑得满面油光，嘴巴咧到了耳根。
周秦的目光落在资料上。
李黑水，外号黑哥。两进宫，一次聚众斗殴，一次故意伤害。去年刚从里面出来，手底下养着一帮不要命的亡命徒，在云城道上是出了名的疯狗。
周秦修长的手指在照片上钱坤那张肥脸上轻轻敲了敲，眼神幽深，半晌没说话。
来人——彪子，从兜里摸出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上，却没点着，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周秦的反应：“周主任，这李黑水可不是善茬。你查他，是想动他？”
周秦没回答，反而笑了：“彪子，你这活儿干得不错，比我想的还细致。”
“那是，吃这碗饭的。”彪-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就是这价钱……”
话还没说完，周秦床头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苏月。
周秦接起电话，那头只传来郑苏月两个字，声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
“周秦。”
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哭喊，都让周秦的心脏猛地一沉。
“怎么了？”
“韩武他们，在国道上被人堵了。”郑苏月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竭力压制着什么，“五台新车，全砸成了废铁。”
周秦脸上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和郑苏月一样。
“人呢？”
“人没事，都是皮外伤，死不了。”郑苏月深吸一口气，“我叫上人了，正在往那边赶！”
“别去！”周秦猛地坐直了身子，动作太大，腹部的伤口被瞬间扯开，剧痛让他额上立刻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声音又急又沉，“你现在带人过去有什么用？人早跑没影了，除了让兄弟们多一肚子火，什么也干不了！”
“那怎么办？！”郑苏苏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就这么算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兄弟们也咽不下去！”
“不是算了。”周秦的声音冷得像铁，“是等。”
“等？等什么？”
周秦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等我出院。”
电话挂断。
病房里陷入了可怕的死寂。一旁的彪子叼着没点的烟，大气都不敢喘。他混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一种让他心头发毛的平静。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平静。
周秦低头，重新捡起那张照片，看着上面李黑水和钱坤的笑脸，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等着收钱的彪子。
“彪子。”
彪子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哎，周主任您说。”
“再帮我办件事。”周秦将照片和资料慢条斯理地塞回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彪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价钱，”周秦看着他的眼睛，“翻三倍。”
彪子的眼睛瞬间亮了，那点贪婪压过了刚才的惊惧，他一把接过纸袋，拍着胸脯：“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保证办妥！”
周秦朝他招了招手。
彪子连忙把耳朵凑了过去。
周秦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内容却让彪子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帮我约李黑水，就说……有笔大买卖，想跟他谈谈。”
彪子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僵住，整个人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他看着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说话却云淡风轻的男人，眼神里第一次透出几分惊惧。
这位周主任，玩的好像比他想的……要大得多。
“周主任，您这是要……”
“我要见见他。”周秦把照片扔回床上，“亲自见。”
彪子看着周秦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心里莫名地开始发毛。
这人腿上还打着石膏，看着跟个文弱书生没两样，可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劲，却让他这个在道上混了十几年的老油条都感到心惊。
“周主任，李黑水那孙子是条疯狗。”彪子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手底下养着一帮不要命的，出手黑，做事不讲规矩。”
“我就要见不讲规矩的。”周秦掀开被子，单腿撑着床沿，动作利落地坐了起来。
“轮椅。”
彪子愣了一秒，立刻会意，快步走到门口，把走廊上备用的轮椅推进来。
周秦单脚跳到轮椅上，那条打着石膏的左腿僵硬地伸在前面，他拍了拍扶手。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