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里的星光
深秋的雨丝斜斜织着,林晚抱着最后一箱旧书推开了外婆老宅的木门。霉味混着晒干的樟树叶气息扑面而来,她抬手抹掉窗棂上的灰,昏暗中忽然瞥见书架顶层露出的暗红书脊。
那是本封皮磨损的线装笔记本,纸页泛黄得像枯叶。林晚踩着板凳取下它,刚翻开就有片干枯的银杏叶飘落,叶面上用蓝黑墨水写着一行小字:“1957年,与阿恒共赏。”
笔记本的主人是外婆沈清如。林晚只知道外婆年轻时是镇上的小学老师,终身未嫁,却不知她也曾有过这样温柔的落款。往后的字迹记录着一段青涩岁月:1957年的夏夜,两个年轻人在老槐树下背诗,月光洒在摊开的课本上;他送她一枚用银杏木刻的星星书签,说等攒够了工资就娶她;她在备课笔记旁画小小的星星,标注着“阿恒说,要像星光一样照亮学生的路”。
直到1958年的某一页,字迹突然潦草:“阿恒要去边疆支教了,他说那里的孩子更需要老师。我把星星书签给他,让他记得回来。”后面的纸页空了大半,只在最后一页写着1960年的日期,只有三个字:“未归矣。”
林晚的心揪了起来。她从未听外婆提起过“阿恒”,这个名字像被时光掩埋的秘密。雨停后,她拿着笔记本去了镇口的老街,找到年过八旬的张爷爷。
“阿恒啊,”张爷爷眯着眼回忆,“那是沈老师的学生,叫陈恒,成绩好,人也热心。当年响应号召去了新疆,听说后来在一次雪崩中护住了学生,没回来。”张爷爷叹了口气,“沈老师那时候哭了好几天,之后就把所有心思放在教书上,教了一辈子书,送走了一茬又一茬学生。”
林晚捧着笔记本回到老宅,外婆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书桌抽屉里,她发现了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一沓泛黄的信件,邮票上印着边疆的雪山。信里没有炽热的情话,只有琐碎的日常:“这里的孩子很懂事,只是缺少课本”“今天看到流星,想起你说的星光”“等明年雪化了,我就回去看你”。最后一封信的日期停在1960年3月,字迹被水渍晕开,只剩“勿念”二字。
林晚忽然明白,外婆为何终身未嫁,为何总在夏夜坐在老槐树下发呆,为何书房里永远摆着一叠叠崭新的笔记本。那些未说出口的思念,都化作了讲台上的粉笔灰,落在一届又一届学生的课本上。
暮色四合时,林晚翻开笔记本,借着窗外的霞光,看见夹在最后一页的星星书签。木质已经温润,刻痕里还留着淡淡的墨香。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总在睡前给她讲星星的故事,说每一颗星星都是守护人间的好人。那时她不懂,如今才知道,外婆心里一直亮着一颗星星。
手机忽然震动,是支教团的通知,问她是否还愿意去新疆支教。林晚看着笔记本上的星星,想起那些边疆孩子渴望知识的眼睛,想起外婆和阿恒未完成的心愿,手指在屏幕上敲下“愿意”。
出发那天,林晚把笔记本和星星书签放进背包。火车一路向西,窗外的景色从绿树成荫变成戈壁茫茫,最后出现了连绵的雪山。抵达支教点时,孩子们举着野花在村口迎接,他们的眼睛像极了笔记本里描写的星光。
林晚的第一堂课,讲的是星星。她拿出那枚银杏木书签,告诉孩子们这个跨越半个世纪的故事。“当年有位陈老师,为了守护这里的孩子,把生命留在了雪山。现在,我来了,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老师会来。”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因为星光不会熄灭,爱也不会。”
夜晚,林晚坐在宿舍的窗前,看着天边的繁星。她翻开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2023年,带着外婆和阿恒的星光,继续前行。”风从窗外吹来,带着雪山的清冽,仿佛是跨越时空的回应。
旧书里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却像点点星光,在岁月里流转。林晚知道,她不仅是来支教的,更是来传承一份未竟的约定,让那些藏在纸页间的温柔与坚守,在边疆的土地上,绽放出新的光芒。而外婆和阿恒的故事,也会像这星光一样,照亮更多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