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从脚底传来,像是整座空中之城的骨架在呻吟。
陈默靠在通风管内壁,右眼还在发烫。他咬了下嘴角,笔帽已经丢了,只能用牙齿压住舌尖提醒自己清醒。刚才那一口诡异血的能量还没完全散去,身体里像有电流乱窜。他抬手摸了摸卫衣夹层,那块电路板还在,发着微热。
他往前爬了几米,拐过弯道,看到下方检修口透出一点暗光。不是灯光,是矿石的微光,那种青白色的冷光他认得。
赵铁山就在下面。
他小心撬开挡板,从缝隙往下看。赵铁山跪在地上,胸口裂开一道口子,里面空荡荡的。地上散落着十几颗发光的小石头,他正一只一只往里塞。动作很慢,每塞一颗,身体就抖一下。
陈默没出声,顺着管道滑下去,落地时脚步放轻。
赵铁山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捡矿石。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刚才用了太多,撑不住了。”
“我来。”陈默蹲下,伸手靠近最近的一颗矿石。
他掌心发热,磁力场缓缓展开。细小的矿粒开始颤动,一粒接一粒浮起来,排成线,朝着赵铁山胸口的开口飞去。第一颗嵌入时,石纹自动闭合,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赵铁山闷哼了一声。
“疼?”
“不是疼。”他摇头,“像是……有人在喊我。”
陈默没停手。磁力控制得很稳,他知道这不像普通修复,更像是在拼凑某种完整的东西。矿石排列有规律,三组对称,中间留出一个三角区域。他一边引导,一边盯着那些石头表面。有些上面有刻痕,极细,像是编号。
最后一颗矿石升到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它在震动。
赵铁山突然抬手,按住胸口,“等等。”
陈默停住磁场。
那颗矿石悬在空中,光越来越亮。接着,其他已经嵌入的矿石也跟着亮起,频率一致,像是同步呼吸。赵铁山的身体绷紧,石纹裂开又愈合,反复几次,最后所有矿石同时爆发出强光。
一道光束从他胸口射出,在空中展开。
三维图像缓缓成型——整座空中之城的结构图,层层叠叠,通道、机库、主控室、能源节点全都标了出来。几条红色虚线在图中移动,是巡逻路线。最中心的位置,写着“原质核心”。
陈默盯着图,脑子转得很快。这不是普通的防御图,而是带实时数据的作战地图。信息来源不可能是外部扫描,只能是内部记录。
“这些矿石……”他低声问,“到底是什么?”
赵铁山没看他,眼睛死死盯着投影,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是我的战友。维和任务那天,他们死了。我活下来,身上压着他们的尸体。血月照下来的时候,他们的骨头变成了矿石,被我吸收进了身体。”
陈默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这些只是能量载体,是战斗用的储备资源。没想到是遗体。
投影只持续了三秒。
警报声立刻响起。天花板上方,红光扫过,机械音播报:“检测到未授权数据读取,启动一级封锁程序。”
赵铁山一把抓住陈默的手臂,猛地将他拽到身后。地面开始震动,一块金属板翻起,机械臂伸出,开始回收地上的矿石残渣。另一侧,墙缝里弹出两台巡逻机器人,镜头锁定他们所在位置。
“走!”赵铁山低吼。
他转身冲向最近的通风口,一手托住陈默的腰,直接把他推上去。陈默抓住边缘,翻身而入。赵铁山跳得吃力,胸口刚合上的石纹又被拉裂,但他没停,硬是把自己塞进了管道。
两人趴在地上喘气。
下方平台已经被机械臂占据,地面塌陷出一个洞,更多的机械装置正在升起。巡逻机器人开始拆解残留的矿石颗粒,连粉末都不放过。
“它们在回收记忆。”陈默靠在管壁上,声音压得很低。
“不只是回收。”赵铁山捂着胸口,“是在抹除痕迹。这些东西……不该存在。”
陈默想起什么,伸手摸向卫衣夹层。那块从燃料舱截取的反馈模块还在,温度比之前更高。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表面电容微微闪烁,频率和刚才矿石共振时一样。
“你的矿石信号,可能早就被系统记录了。”他说,“每一次使用,都在暴露位置。”
赵铁山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处有细小的裂痕,渗出灰白色的粉尘。那是石躯崩解的前兆。失去矿石支撑后,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稳定。
“你还能撑多久?”陈默问。
“不知道。”赵铁山抬头,“但只要还能动,就得往前走。”
陈默点头。他把反馈模块重新收好,又检查了一遍磁暴线圈的位置。一切都在原位,没有松动。
管道向前延伸,黑暗一片。他们只能贴着内壁慢慢爬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红外扫描光闪过,但他们学会了避开节奏。赵铁山在前面带路,虽然动作变慢,但方向很准。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能通到机库?”陈默问。
“矿石还有感应。”赵铁山说,“哪怕只剩一点残余信号,我也能感觉到哪里安全。”
陈默没再问。
他知道这种感应不是技术,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就像一个人闭着眼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他们爬了将近十分钟,前方出现一个三岔口。左边通道有风声,右边安静,中间向下倾斜。
赵铁山停在岔路口,闭上眼。几秒后,他指向右边。
“那边。”
“确定?”
“确定。”
陈默刚要动身,忽然听见下方传来金属摩擦声。不是巡逻机器人,更像是大型设备启动的声音。整个管道都在轻微震动。
赵铁山脸色变了。
“反应堆出问题了。”他说,“你换的那个锁扣,开始生效了。”
陈默皱眉。他只做了频率偏移调整,理论上不会引发连锁反应。除非……
除非母体主动干扰了输出。
“来不及绕路了。”赵铁山低声道,“必须从这里穿过去,进机库。”
他指向中间那条向下倾斜的通道。
陈默明白他的意思。那里是最危险的路径,直通核心区下方,但也可能是唯一没被封锁的出口。
“你还能跳吗?”他问。
赵铁山没回答,只是活动了下肩膀。石纹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能。”
他往前一步,踩在管道连接处,双手抓住上方支架,用力一撑。身体刚离地,胸口的矿石群突然闪了一下。
光弱了一瞬。
他摔了下来,单膝跪地。
陈默伸手扶他,发现他手臂上的石纹正在缓慢褪色,像是能量正在流失。
“你不行了。”陈默说。
“我可以。”赵铁山站起来,“别停下。”
陈默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脱下卫衣,撕开夹层,把磁暴线圈缠在赵铁山手臂外侧。线圈接触石躯的瞬间,发出轻微嗡鸣。
“借你用。”他说,“别搞砸了。”
赵铁山点点头,重新抬起手。这一次,他借助磁力辅助,终于跃起,撞开了头顶的挡板。
新鲜空气涌进来。
下面是机库边缘,灯光昏暗,远处有引擎启动的轰鸣。他们离主平台还有二十米距离,中间隔着一条维修沟。
赵铁山伸出手,“下来。”
陈默抓住他的手腕,被拉了上去。
两人站在阴影里,看着前方。机库大门正在缓缓开启,几架飞行器准备升空。巡逻队在周围走动,但注意力全集中在反应堆方向。
“走吧。”赵铁山低声说。
他们贴着墙根移动,刚迈出三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
是矿石碎裂的声音。
赵铁山猛地回头,看见自己左肩掉下一块晶石,落在地上,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