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锚点的方案还在艰难地设计中,苏婉几乎把自己埋在了数据和古籍里。
林默则尝试了几次引导网络中微弱的能量,去滋养第七锚点。过程比他想象的更吃力,就像用一根细线去牵引奔腾的大河,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反噬。每次尝试结束,他都感觉像是跑完一场马拉松,精神力消耗巨大。
这条路,似乎走不通,至少目前是这样。
就在他一筹莫展,感觉前路再次被堵死时,神殿中央那旋转的第七锚点,突然发生了异变。
它不再稳定地散发白光,而是开始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符文也再次亮起,光芒流转,最终在三人面前,交织、凝聚成三团模糊的、不断变幻的光晕。
每一团光晕中,都隐约映照出他们三人的身影。
林默,林晓,苏婉。
“这是……”苏婉从数据中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林晓也紧张地靠近林默。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而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意念,直接降临在他们的意识中。这意念不属于任何个体,更像是……整个世界时间流动本身的声音。
【枷锁已成,维系需人。】
【汝等三人,身负因缘,可为候选。】
【然守护之责,非力可取,需明心见性,历经试炼。】
时间之源……在挑选守护者?而且候选人就是他们三个?
林默心中震动。他想起凌衍消散前的话——时间之源需要一个真正的守护者来平衡它的力量。
原来是以这种方式!
【试炼有三,同步进行。】
【林默,需直面内心至暗之惧,斩断枷锁,方得自由。】
【林晓,需驾驭共情之刃,收放由心,不为外物所役。】
【苏婉,需明辨忠诚之源,非愧非责,乃出本心。】
意念落下,不容他们有任何准备或质疑。
那三团映照着他们身影的光晕骤然扩大,如同三张无形的大口,瞬间将三人吞没!
林默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次能视物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熟悉的、燃烧着的街道上。
热浪扑面,浓烟呛人,耳边是建筑坍塌的轰鸣和……林晓撕心裂肺的哭喊。
是那场改变他们命运的大火!
不,比那更糟!
他看到一个扭曲的、由阴影构成的巨大蚀魂者,正用无数触手缠绕着年幼的林晓,要将她拖入无尽的黑暗。而父母消散的光影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带着无尽的悲伤。
“哥!救我!好疼!”小林晓的哭喊声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脏。
他想冲过去,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时间线碎片也同时爆发,无数个林晓惨死、时砂消散、世界崩坏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交织着绝望、悔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最大的恐惧——失去所有重要的人,无力保护他们!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无论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注定的悲剧。
“不……不能这样……”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腥味。
他知道这是幻象,是试炼。但那份恐惧是如此真实,如此刻骨铭心。
他看着那个在蚀魂者触手中挣扎的、小小的林晓,又看着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绝望未来。
如果恐惧本身无法消灭……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遍布,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那就带着这份恐惧,走下去!
为了保护他们,他必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打破任何注定的悲剧!
他不再试图驱散脑海中的画面,而是强行将这些恐惧、这些绝望、这些无力感,如同淬火的钢铁般,狠狠压入自己的意志深处!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感觉灵魂都在颤抖。
但当他再次看向那蚀魂者和哭泣的林晓时,眼神已经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迈出了脚步,虽然依旧沉重,却无比决绝地,走向那片燃烧的炼狱。
* * *
林晓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强烈情绪构成的海洋中。
喜悦、悲伤、愤怒、恐惧、爱恋、憎恨……无数人的、无数时代的情绪,如同滔天巨浪,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她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这情绪的洪流撕碎、同化。
她“听到”了父母牺牲时的不舍与决绝,感受到了凌衍消散前的疲惫与释然,体会到了林默内心深处那沉重如山的责任和恐惧,甚至捕捉到了遥远时空中,无数陌生人的悲欢离合……
太痛苦了……太沉重了……
她想要封闭自己,切断这该死的共情,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
一个温柔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封闭它……你就不会再痛苦……你可以变得‘正常’……”
是啊,封闭起来,就轻松了……
但就在她意识即将沉沦,想要彻底关闭心扉的瞬间,她看到了。
在那纷乱的情绪碎片中,她看到了父母对她无私的爱,看到了凌衍牺牲时的坚定,看到了哥哥为了保护她而一次次咬牙硬撑的执着……
这些,也是共情带给她的。
如果彻底封闭,她确实不会再痛苦,但同样,她也感受不到这些珍贵的情感了。
她不再是林晓了。
她猛地惊醒。
驾驭共情……不是封闭,也不是放任。
她开始尝试,不再被动地承受所有情绪洪流,而是像学习游泳一样,努力在这片情绪的海洋中稳住心神。
她学习分辨,哪些情绪是属于别人的,哪些是属于自己的。
她学习引导,将那些过于强烈的负面情绪暂时“隔离”,而不是让它们直接冲击自己的核心。
她学习聚焦,主动去感受和放大那些温暖、坚定的正面情感,作为自己心灵的锚点。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精神上的剧烈痛苦和疲惫。
但她没有放弃。
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必须掌握的力量。为了不成为哥哥的拖累,为了能真正帮到他,也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
* * *
苏婉眼前的景象,是她最不愿面对的——凌衍消散的那一刻。
但这一次,画面定格在凌衍化作光尘的瞬间。然后,画面如同镜子般破碎,重组,变成了无数个不同的场景。
她看到自己因为愧疚,一次次不顾自身安危,冲向最危险的地方,最终力竭而死,林默和林晓悲痛欲绝。
她看到自己因为无法承受这份沉重的责任和牺牲,最终选择偷偷联系家族,寻求庇护,却间接导致了林默他们的暴露和死亡。
她看到自己因为对凌衍的死的自责,变得偏执而疯狂,为了所谓“弥补”,不惜动用一切危险手段,最终酿成更大的灾难。
每一个场景,都指向一个结局——因为她的“错误”选择,导致更坏的后果。
那个宏大的意念在她脑海中回响:
【你的忠诚,源于愧疚,源于责任,还是源于你真正的内心?】
苏婉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
她不得不承认,最初帮助林默他们,确实带着对家族的反叛和一丝寻求刺激的心理。后来,经历了这么多,尤其是凌衍的牺牲,那份想要“弥补”、想要“赎罪”的感觉越来越重。
她一直不敢深究,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坚持到现在。
是愧疚吗?是对凌衍的,也是对之前可能连累了林默他们的?
是责任吗?觉得既然卷进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她看着那些幻象中因为自己错误选择而导致的悲惨结局,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如果她的忠诚只是建立在愧疚和责任之上,那么当这份愧疚被时间冲淡,或者当责任沉重到无法承受时,她会不会崩溃?会不会背叛?
她闭上眼,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
想起和林默、林晓一起逃亡的日子,虽然危险,却有一种奇异的充实感。
想起林默虽然总是冷着脸,却一次次将她护在身后。
想起林晓依赖又信任的眼神。
想起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拼命努力的样子。
她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仅仅是为了反抗家族或者弥补什么而留在这里了。
她留在这里,是因为她想。
她想看到林默和林晓平安,想和他们一起走下去,想亲眼见证,甚至参与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
这份心意,或许不够纯粹,夹杂着很多复杂的东西,但它真实地来源于她的内心,而不是外界的压力或愧疚。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不再迷茫和挣扎,而是变得清澈而坚定。
她对着那不断变幻的、展示着各种失败可能的幻象,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
“我的选择,出于我的本心。我想守护他们,我想承担这份责任。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因为被迫,只是因为——我愿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的幻象如同泡影般破碎、消散。
神殿中,三团光晕同时收敛。
林默、林晓、苏婉三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回到了现实。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经历过洗礼后的、难以言喻的蜕变。
林默感觉内心那份沉重的恐惧依旧存在,但它不再能轻易动摇他的意志,反而成了鞭策他不断向前的动力。
林晓感觉自己的情绪感知变得更加清晰和可控,不再是一片混乱的噪音,而是可以分辨和引导的溪流。
苏婉则感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坚定。
第七锚点旋转着,散发出更加柔和而深邃的光芒。
那宏大的意念再次降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
【试炼通过。】
【守护者之路,自此而始。】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算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