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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夜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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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山脉,犹如一条蛰伏在天地间的太古巨龙,其脊背高耸入云,终年云雾缭绕。寒冬腊月,北风如刀,裹挟着坚硬的雪粒,呼啸着掠过连绵的山峦,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死寂的苍白。

山脉深处,一座早已被岁月和世人遗忘的山神庙,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庙宇的木门早已腐朽不堪,半边门板歪斜地耷拉着,被狂风卷着,一下下撞击着门框,发出“嘎吱——哐当——”的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声响。雪粒砸在残破的窗棂和瓦片上,簌簌作响,更添几分凄冷。

神龛上,那尊泥塑的山神像,金漆剥落殆尽,露出底下暗沉的泥土本色。神像的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眸,漠然地注视着庙内积满灰尘的角落和从屋顶破洞飘落进来的雪花。香案倾颓,供品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几丛枯黄的杂草,顽强地从地砖的裂缝中探出头来。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得几乎被风雪声淹没的啼哭,断断续续地从神像后方传来。那哭声细若游丝,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无助与悲切,在这荒山野岭、破庙寒夜之中,显得格外刺耳,又格外令人心酸。

脚步声踏碎了庙外的积雪,一个高大的身影裹着厚重的、打满补丁的旧皮袄,艰难地挤进了庙门。来人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汉子,面容黝黑,皱纹深刻如刀刻,是常年山间狩猎留下的风霜印记。他叫林山,是山下林家村的一个普通猎户。今日进山本想碰碰运气,看能否猎到些过冬的野物,不料遇上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只得先来这破庙暂避。

林山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嘴里呵出团团白气,低声咒骂着这鬼天气。他习惯性地抬眼望向那尊山神像,目光中并无多少敬畏,更多的是一种熟稔的漠然。这庙,他年轻时避雨歇脚来过无数次,早已习惯了它的破败。

正当他准备找个避风的角落蜷缩一晚时,那细弱的哭声再次钻入了他的耳朵。

林山浑身一僵,警惕地握住了腰间的猎刀。这荒郊野岭,又是深夜暴雪,怎会有婴儿啼哭?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山野间关于精怪鬼魅的传说可不少。

他屏息凝神,侧耳细听。哭声确实来自神像后方,而且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生命本能的挣扎。

犹豫片刻,猎人的胆识和心底一丝难以言喻的牵引,让他迈开了脚步。他绕过倾颓的香案,踩着满地杂物,小心翼翼地向神像后方摸去。

借着一丝从破洞透下的、被雪地反射的微光,林山看到了角落里的景象——一个用褪色蓝布勉强裹着的襁褓,被放置在相对干燥的草堆上。襁褓中,一张冻得发紫的小脸正皱成一团,张着小嘴,用力地啼哭着,声音却已有些沙哑。

林山愣住了。他快步上前,蹲下身,伸出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那微弱的体温正在被寒气迅速吞噬。

“造孽啊……”林山倒吸一口凉气,心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怜悯。这是谁家的爹娘,如此狠心,将这么小的孩子丢弃在这风雪交加的山野破庙?这分明是不给这孩子留活路!

他急忙解开自己的皮袄,将冰冷的婴儿紧紧裹进自己尚且温热的怀里,试图用体温去温暖这个弱小生命。婴儿似乎感受到了热源,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细微的抽噎。

林山这才有空仔细查看襁褓。除了这身单薄的蓝布,孩子身上再无他物。不,还有一样。林山的手指在襁褓里摸索了一下,触到一块硬物。他掏出来,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牌,材质非金非铁,入手沉甸甸的,透着寒意。木牌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从中间掰断,只余下半块。借着微光,他勉强辨认出木牌上刻着一个古朴的字迹——【尘】。

“尘?”林山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这半块木牌,是孩子身世的唯一线索吗?还是某种不祥的标记?他一个粗鄙猎户,识不得几个大字,更参不透这背后的含义。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或许是暖和了些,婴儿不再哭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林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那眼神纯净得像山涧的清泉,却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脆弱,瞬间击中了林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林山一生未娶,父母早亡,靠着打猎勉强糊口,日子过得清苦孤独。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风雪之夜,在这破败的山神庙里,遇到一个被遗弃的婴儿。

“这年月,兵荒马乱,妖魔频出,连山神爷都自身难保,护不住一方安宁了,何况一个孩子……”林山望着窗外无边的风雪,内心独白充满了苦涩与无奈。他想到了山外那些流传的饥荒、战乱,想到了人世的艰难。丢弃孩子,或许是那对狠心父母走投无路的选择?又或者,这孩子身上带着什么麻烦?

他低头,看着婴儿那双清澈的眼睛,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

这一刻,林山心中所有的犹豫和猜疑都烟消云散。他用力裹紧皮袄,将婴儿更紧地护在胸前,仿佛护住一件稀世珍宝。

“罢了,罢了……我这把老骨头,孤零零一个人,活着也就是混口饭吃。既然让俺老林遇上了,就是缘分。老天爷不收你,山神爷没留你,那我林山就养你!”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又像是自然而然的决定,对着怀中婴儿,也对着那尊泥塑的神像,沉声说道,“总不能看着你冻死饿死在这荒山野岭。以后,你就跟着我,有我林山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他顿了顿,看着那半块黑木牌上的“尘”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爹娘姓甚名谁,为啥扔下你。这木牌上有个‘尘’字,像是沾了红尘俗世的灰,又像是……唉,说不清。你就随我姓林,叫林尘吧。林中的尘埃,不起眼,但命硬,好养活。”

“林尘……”他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刻进心里。

怀中的婴儿,似乎听懂了一般,闭上眼睛,安稳地睡去了。

风雪依旧,破庙更显寒冷。但林山的怀里,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温暖和责任。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尊漠然的泥塑神像,转身,用宽阔的背脊挡住风口,迈着坚定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门外的漫天风雪之中。厚厚的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行孤独的脚印,从山神庙延伸向山下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微弱的灯火所在——林家村。

这个雪夜,一个生命的轨迹被彻底改变。苍梧山脉见证了一个弃婴的获救,也悄然开启了一段始于凡骨、终将震动九霄的传奇。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缓缓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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