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飚的笑容慢慢收止,“你杀过的人,是我的十倍不止吧?就这样,他们还奉你为转世龙神?嘿,嘿嘿,我现在都能瞧见你身上的滔天血孽!你能瞒得过别人,但瞒不过我——”
他紧紧盯着贺灵川。
可惜贺灵川虽立在上官飚面前,但身后缝隙照过来的光,把九幽大帝的脸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上官飚想努力看清他的脸: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圣人!你内心深处,比我还要黑暗、还要龌龊得多。对不对?”
能轻易识破他骗局的人,一定是更高明的骗子;
能轻易窥破他陷阱的人,一定是更狡猾的猎人!
九幽大帝能够看穿他的思路和行动,说明自己也沉浸在更深沉、更广阔的黑暗之中!
这种人,心中怎么可能光明?
“只不过你掩饰得好,段位太高了,连你的同伴也没发现!所有人提起九幽大帝,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句圣王!但我看透你了!”上官飚也向他竖起大拇指,“你比我聪明,还比我伪装得好,活该你赢了,活该!”
过了这一辈子,他只在消亡之前才能直抒胸臆,说完竟有两分畅快。
贺灵川微微侧身,缝隙里透过来的光就照亮了他半边脸,而另一半依旧隐在深沉的黑暗当中:
“谢谢夸奖,不过——”
他顿了一顿。
上官飚还在屏息,想听下文。
“你太聒噪了。”
贺灵川轻轻握住了浮生的刀柄。
刀似乎微微一颤,空气里也隐隐有过波动,像微风在池塘里吹出一丝涟漪。
一丝而已,旋归于无。
上官飚似乎呆住了,时光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停顿。
然后,他腰上才隐现一条划痕。
过往几千年,人生最重要的几个节点在脑海走马灯一样闪过,从被冤枉的贱役,到手握重权的长风谷洞主,报完血海深仇,最后又掌控强大的玉京城……
他拥有传奇的一生,但他心底有个巨大的黑洞,永远填不满,永远在骚动。甚至他在死后也不得安宁,还要化身地母,日复一日忙碌。
曾经好像有个人问过他,到底想要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找到答案。或者说他只找到了一个答案,就是变强,变得无人能敌。
然后呢?
应该有然后吗?
如果,如果当年他还有别的选择,又何至于……
不对!他眼里心里忽然一阵亮堂。
其实他一直都有别的选择,一直都有。
命运曾经给过他好几次机会,但他眼中只瞧见了那一条路。
贺灵川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上官飚从前看着凡人:
“夏虫不可语冰。”
上官飚看着自己的腰,又看看贺灵川,欲言又止。
贺灵川一伸手,旁人就瞧见上官飚的身影虚化,化作一道黑光,被九幽大帝吸入掌心。
“安息吧。让那些躁动和不甘,重归于命运的深潭。”
贺灵川说完,伸手接住半空中掉落的一枚戒指。
这是上官飚临死还要带在身上的东西,一定很珍贵。
果然,他从中取出一颗椰子形的石头,仔细端详。
“地母的石心!”朱大娘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的确就是上官飚的本尊。”
这么贵重的宝物,只有上官飚本尊才会随身携带。
贺灵川拿到石心,意味着没有别人能够再掌控玉京城了。
上次众人在上官飚掌中见到石心,它还能跳动,现在却沉静得像一件工艺品。
“失灵之后,它就不再跳动,上官飚也因此失去了掌控玉京城的能力。”贺灵川把它收起,“偷来的力量,用着怎能踏实?”
他拿出来的第二件宝物,是一面椭圆形的水晶盘,有双掌合并那么厚,通体透明没有一丝杂质。
凌金宝奇道:“这是啥?”
上官飚随身带着的,一定不是普通的宝物。
“这就是阳关道,天魔最想要的宝贝。”贺灵川抬指在水晶盘上轻叩几下,咚咚有声,十分清脆。单看外表,这盘子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这也符合首岸仙人一贯朴素的审美。
“让我看看玉京城里的活物。”说完他就放手了。
盘子悬空不动,盘面上渐渐出现一个又一个小点儿,有的浅红,有的深红,有的红得发紫,个头大小也不一致。
包驰海一指盘面:“我们在这。”
他们所在位置,显示几个红点,其中两个红得发紫,又有三四个浅得几乎瞧不见。
凌金宝看看贺灵川和朱大娘,红得发紫就是这两位吧?“这几个浅点儿又是谁?”
他就没瞧见别的人类或者妖怪靠近。
“飞蛾、虫子之类……”包驰海耸了耸肩,“这城里小东西很多的。”
因为贺灵川的指令要求是,“城里的活物”,那就不仅限于活人与妖怪了。
“这生命探测器还挺好用。”贺灵川收起阳关道,也是松了一口气。
终于截胡这件宝物,没让它落到天魔手中。
人间与天魔的天秤,被他压上了一个紧实的砝码。
然后,众人的目光一起转向凝立当场的暴熊王,后者浑身的毛都炸了。
要不是蛛后堵住退路,它一定夺门而逃。
“大帝饶命!大帝仁厚!”对方的力量,足以碾压它这头身负重伤的老熊,暴熊王只能对贺灵川低头,“我替您大大削弱了上官飚那头老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要不是裂谷边上一番大战,上官飚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流光秘境呢?”
暴熊王取出那颗彩石,乖乖上交。
贺灵川接过来对光一照,就瞧见石中倏忽飘飞的流光。
这就是承载了上官飚半生恩怨的至宝。
神骨项链又开始发烫了。这可是好东西。
“上官飚变作孤魂之后,用‘流光’给自己打造容身的秘境,但这又何尝不是他禁锢自己的牢笼?”
贺灵川说完,将“流光”轻轻往上一丢。
这颗石头被抛到他颈前,就消失不见。
暴熊王用力眨眼,也看不出石头到底去了哪里。
“至于你——”他看向暴熊王,“大娘,归你了。”
暴熊王大惊,重伤之下还来不及转身,蛛后从后方将它扑倒,紧接着用蛛丝五花大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