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珍楼三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悬在三层高的飞檐之上，像一只俯瞰众生的金眼凤凰。
楼里飘出的不是饭菜香，而是一股混杂着高级灵材与檀香的奇异味道，闻上一口，都感觉体内的灵力活泼了几分。
曹三阳就站在这座楼的对面，像一截被冲上岸的枯木，与周围精致华美的环境格格不入。
袖袋里的那块中品灵石，正抵着他的肋骨，散发着温润的、几乎烫人的热量。
他父亲的脸，林清婉的脸，那个绿裙女修嘲讽的脸，在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旋转，最后都碎成了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奢靡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痒。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楼门口的两个身影吸引。
是两名女修。
一个身穿水蓝色长裙，身姿婀娜，正侧头与同伴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另一个着藕荷色罗衫，气质温婉，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目光在百珍楼的牌匾上一扫而过。
两人都极美，是那种扔在人群里会发光的美。她们就那么随意地站着，仿佛自身就是一道风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她们看起来，就像是应该出入百珍楼的人。
曹三阳心里的那股邪火，被这道风景一浇，非但没灭，反而“腾”地一下窜得更高。
他攥紧了袖中的灵石，那坚硬圆润的触感给了他一股莫名的底气。
他迈开步子，径直走了过去。
靴底踩在光洁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重过一步。
“两位仙子。”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冲劲。
两个女修正低声交谈，被这突兀的声音打断，齐齐转过头来。
她们的目光落在曹三阳身上，眼神里同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曹三阳的穿着，是最普通的外门弟子服饰，洗得有些发旧，袖口还沾着不知哪里蹭上的灰尘。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与百珍楼不符的寒酸气。
“有事？”蓝裙女修先开了口，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审视。
“看两位站在这里，是……在等人？”曹三阳避开她的目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是。”藕荷色罗衫的女修摇头，声音柔和一些，“只是路过，仰慕一下百珍楼的气派。”
“既然不是等人，那不如进去坐坐？”曹三阳把心一横，脱口而出，“我请。”
话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两个女修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有些玩味。
蓝裙女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微微翘起：“道友，可知在这里吃一顿，要花多少灵石？”
“知道。”曹三阳梗着脖子，手在袖子里把那块中品灵石捏得死紧，“请得起。”
他的窘迫和故作的强硬，全都写在了脸上。
藕荷色罗衫的女修轻轻拉了一下同伴的衣袖，对他温婉一笑：“道友盛情，我们姐妹岂有拒绝之理。只是萍水相逢，怎好让道友破费。”
“无妨。”曹三阳感觉脸颊在发烫，但他不能退，“就当交个朋友。”
蓝裙女修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她点了点头：“也好。我叫苏晴，这是我师妹，柳烟。”
“曹三阳。”
三人进了百珍楼。
一股更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大堂里人不多，个个衣着光鲜，气息沉稳。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只剩下轻柔的丝竹之声。
曹三阳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苏晴和柳烟熟门熟路地引着他上了二楼雅座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他像个闯入瓷器店的蛮牛，浑身不自在。
侍者送上菜单，是一块温润的玉简。
曹三阳将灵力探入，一排排菜名和价格浮现在脑海。
“清蒸灵鲈，三块下品灵石。”
“碧梗灵蔬，一块下品灵石。”
“云顶灵酿，一壶五块下品灵石。”
……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今天被骗走的，只够买一壶酒。
“曹师兄，你来点吧。”苏晴巧笑嫣然地将玉简推了过来。
“两位仙子是客，你们点。”曹三阳强作镇定，把玉简又推了回去。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失态。
苏晴也不客气，与柳烟商量着，点了三菜一汤，外加一壶最寻常的灵茶。
饶是如此，曹三阳心算了一下，这顿饭至少也要十块下品灵石。
他六个月的份例。
菜很快上齐，精致得像艺术品，灵气氤氲。
曹三阳却有些食不知味。
“看曹师兄的样子，应该是刚入宗门不久吧？”柳烟为他斟了杯茶，柔声问道。
“嗯，快一年了。”曹三阳答道，他发现自己在她们面前，竟有些拘谨。
“师兄真是年少有为。”苏晴夹了一筷子碧绿的蔬菜，赞道，“刚入门就能来百珍楼宴客，我们刚来的时候，连坊市都不敢多逛呢。”
曹三阳干笑一声，不知如何接话。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拿着准备行贿的灵石，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
“不知师兄如今在哪处仙山修行？”柳烟又问，这个问题显得很自然。
“鸣玉苑。”曹三阳说出这三个字，感觉嘴里有些发苦。
“鸣玉苑啊……”苏晴闻言，放下了玉筷，眉尖轻轻蹙起，“那地方，灵气是不是稀薄了些？”
“是。”曹三阳闷声应道。
“唉，这宗门也是。新弟子正是打基础的关键时候，却把人安排在那种地方。”苏晴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同情，“灵气稀薄，修行事倍功半，长此以往，会跟别人拉开很大差距的。”
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曹三阳的心坎里。
他想起自己每日苦修，进展却微乎其微，再想到林清婉那种内门弟子的修行环境，一股愤懑和不甘再次涌上心头。
“其实，对我们修士而言，一处好的洞府，比什么都重要。”柳烟看着他，眼神真诚，“丹药总有吃完的时候，法器也可能损毁，唯有洞府，是自己的根基。灵气充裕，才能让修为日积月累，稳步提升。”
曹三阳端起茶杯，沉默地喝了一口。
他当然懂这个道理，可懂又如何？宗门分配的，他没得选。
“曹师兄，”苏晴忽然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不瞒你说，我们姐妹，其实是做洞府租售生意的。”
曹三阳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抬起头。
“我们手上，正好有几处不错的洞府，就在宗门附近的山脉，灵气浓度，至少是鸣玉苑的三倍。”苏晴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而且清静、安全，绝对不会有人打扰。”
曹三阳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自己的洞府。
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落进了他被屈辱和怒火烧得焦黑的心田里，瞬间生根发芽。
他想起了鸣玉苑那压抑的囚笼，想起了林清婉那高高在上的漠视。
如果……如果他有一处自己的洞府呢？
“价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而沙哑。
“有租有售，价格都好商量。”柳烟立刻接话，声音温柔而有说服力，“师兄若是有兴趣，饭后我们可以带你先去看看。看不看得上，买不买，都没关系。”
曹三阳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袖袋里的那块中品灵石，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在他的皮肤上散发着灼热的催促。
他看着眼前两个笑意盈盈的美丽女子，脑子里一片混乱。
理智告诉他，这是个陷阱。
可心底那股邪火却在咆哮，催促他抓住这个机会，改变这一切。
他需要一个发泄口，一个能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地方。
买下它。
用这笔本不属于他的钱，为自己买一个全新的开始。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好。”
他看着她们，一字一顿。
“带我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