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咱……真来这儿啊？”瘦猴吸了吸鼻子，看着巷子尽头那几个硕大的军用垃圾桶，脸上写满了挣扎。
胃液的灼烧感实在难受，但尊严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旁边壮实些的马仔叫阿杰，瓮声瓮气地说：“不然呢？总比真饿死强。”话虽如此，他的眼睛也没敢直视那几个垃圾桶。
朴大勇甩开他俩的手，自己靠着墙壁喘了口气，额头上全是虚汗。“少废话。”
“眼睛放亮点，手脚麻利点。妈的，就当是摸奖了……美国佬吃得好，说不定能翻出整根的香肠或者没开罐的午餐肉。”
他说得轻松，但第一个走向垃圾桶的背影，却绷得死紧。
他朴大勇在街上混，靠的就是不要命的凶悍和说一不二的义气，什么时候干过这种钻垃圾桶刨食的勾当？
要不是今天为了还李振宇那小子的人情，把最后傍身的钱都垫了出去，他也不至于此。
“哗啦——”
他猛地掀开一个垃圾桶的盖子，更浓烈的酸馊气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把头探进去，借着微弱的光线翻捡。
“操！都是些咖啡渣和烂菜叶子！”
“这边……好像有点硬面包……”阿杰也打开另一个，声音里带着点失望。
瘦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饥饿战胜了一切，学着样子在第三个桶里翻找。
“啊！有个苹果！就是……好像被啃过一半……”他的声音从兴奋一下变成了沮丧。
朴大勇不死心，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埋进了桶里，嘴里骂着：“这帮美国猪，真他妈浪费……哎哟！”
他猛地缩回头，手里抓着个黏糊糊的东西，“这啥玩意儿？奶油通心粉？妈的糊一手！”
三个曾经也算吆五喝六的男人，此刻却像几只被饥饿驱赶的野狗，在高墙下的阴影里，狼狈地在别人的残羹冷炙里寻找一丝果腹的可能。
“哥……”瘦猴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我想吃热乎的汤饭了……”
阿杰叹了口气，把半块干硬得能当砖头的面包揣进兜里：“别说了，省点力气。”
朴大勇没吭声，只是更用力地翻找，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知道，这两个兄弟是跟着他才落到这步田地的。
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没用。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平静的声音从巷口突兀地传来：
“喂，朴大勇。你们这是在……体验生活？”
三人身体同时一僵，猛地回头。
李振宇不知何时靠在了巷口的墙边，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只是路过打了个招呼。
朴大勇的脸瞬间涨红发紫，极度的羞耻瞬间转化为暴怒，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把手里的黏腻通心粉狠狠甩向桶里，低吼道：“操！李振宇！你他妈跟踪老子？！”
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被脚下的空罐头盒绊了个趔趄，更是狼狈不堪。
瘦猴和阿杰也瞬间绷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挡在朴大勇身前，脸上又是惊慌又是尴尬，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了现行。
李振宇的目光扫过他们沾着污渍的手和衣服和一片狼藉的垃圾桶。
他歪了歪头，语气依旧平淡：“哦，看来‘你这身膘’的办法，就是靠这个长出来的？”
这话戳破了朴大勇强撑起来的凶狠。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振宇：“你……你给老子闭嘴！老子干什么轮不到你管！赶紧滚！不然老子真对你不客气！”威胁的话依旧凶狠，但在眼下这情境里，却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虚弱。
瘦猴紧张地拉着朴大勇的胳膊：“大勇哥，算了算了……”
阿杰也警惕地盯着李振宇，生怕他下一刻就大声嚷嚷开来。
李振宇却像是没听到朴大勇的威胁，他站直身体，从阴影里慢慢走了过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他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越过如临大敌的阿杰和瘦猴，直接看着朴大勇。
“行了，别翻腾这些了。”
“看你们这架势，估计也摸不到什么像样的‘奖’。”
他顿了顿，下巴朝巷子外扬了扬。
“我知道前面有家店，汤饭还凑合，管饱。”
仿佛只是临时起意。
“一起？”
这话让对面三人都愣住了。
朴大勇脸上的怒容凝固了，转而变成怀疑。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李振宇：“……你什么意思？看老子笑话没看够，还想换个地方继续？”
他绝不相信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对刚威胁过自己的人示好。
瘦猴和阿杰也是面面相觑，搞不懂这少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是他们混迹街头学到的第一课。
李振宇似乎料到了他们的反应，轻笑了一声。
“能有什么意思？”他反问，眼神清亮，“饿了，想去吃饭。刚好看见你们，顺便问一句。”
他看向朴大勇，语气坦荡：“你刚才不是还说记住我了吗？怎么，请你吃顿饭，加深一下印象，不行？”
“谁……谁要你请！”朴大勇梗着脖子，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老子……老子不饿！”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极其不争气地、响亮地“咕噜”叫了一声。
在死寂的巷子里，这声音清晰得令人绝望。
瘦猴和阿杰瞬间低下了头，肩膀微微抖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李振宇挑了挑眉，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写着：哦？
朴大勇的脸彻底红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振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转过身，朝巷外走去，留下一句：“那家店味道不错，去晚了牛杂可就卖完了。”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没有催促，也没有回头等待，仿佛再说，去不去随你。
看着那个洒脱得甚至有点讨厌的背影，朴大勇站在原地，内心非常纠结。
尊严告诉他要拒绝，但胃袋却在瓦解他的抵抗。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自己这两个兄弟跟着挨饿。
阿杰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道：“哥……他好像……没恶意？”
瘦猴也小声说：“大勇哥，我……我快饿晕了……”
朴大勇猛地一跺脚，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操！走！吃穷他去！”
他咬着牙，硬着头皮，跟上了李振宇的背影。
阿杰和瘦猴如蒙大赦，赶紧一左一右跟上，脚步却轻快了不少。
四个人，前后隔着几步距离，沉默地走在路灯下。
气氛诡异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