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暗账和第二枚鬼工球，顾言卿感到那冰冷的触感仿佛直接烙在了心口。窗外的窥视感虽一闪而逝，却让他脊背发凉。对方不仅手段诡谲，而且对现场的掌控力远超想象，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调查进度。他不动声色地走出签押房，外面救火的喧嚣声仍持续不断，但火势似乎已得到控制，浓烟渐转淡薄。燕十三如同磐石般护在面色苍白的赵铭之身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言卿，可有发现？”赵铭之急忙迎上，声音带着期盼。顾言卿微微摇头，低声道：“此处非讲话之所，先处理火场事宜，确保无人伤亡，严控人员进出。李焕、张五等人，需重点看管，不得让他们离开仓场半步。”赵铭之会意，立刻下令疤脸捕快带人将李焕、孙书吏、张五等一干相关人员分别看管在不同的厢房内，严加看守。待到天色微明，雨水渐歇，火势终于被完全扑灭。乙字叁号仓损毁严重，但幸亏抢救及时，未波及其他仓廪。经清点，仓内部分“陈化粮”被焚，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湿木的气味。应天府衙的仵作也将初步的尸格呈报上来：王元亮确系中剧毒身亡，毒物与酒杯中残留一致，为砒霜。死亡时间约在昨夜戌时到亥时之间。回到应天府衙签押房，屏退左右，只余顾言卿、赵铭之和燕十三三人。顾言卿这才将怀中的蓝皮账簿和第二枚鬼工球取出，放在书案上。赵铭之看到第二枚鬼工球，惊得几乎跳起来：“这……这又是从何而来？！”“王元亮书案暗格之中。”顾言卿语气沉凝，“赵兄，王大使之死，绝非简单的仇杀或劫财。这是灭口，更是警告。”他指向那本暗账，“而这，便是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他翻开暗账，里面用只有王元亮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和简略文字，记录了乙字叁号仓那批“账外之粮”的真实情况——并非陈化粮，而是上等新粮，被李焕勾结仓吏，以次充好，暗中倒卖，牟取暴利。王元亮近期有所察觉，开始私下清查，触动了李焕等人的利益。“那密室下毒之法……”赵铭之疑惑。顾言卿走到窗前，拿起一支笔，蘸了些水，在桌上画示意图：“手法其实简单。凶手熟知王元亮饮酒对账的习惯。他提前将砒霜用某种易融的薄蜡包裹，以极细的、几近透明的丝线或鱼线系住。趁王元亮暂时离开或专注于账目时，从窗外用细枝竹条等物，将蜡丸悬于酒杯正上方。丝线另一端引出窗外。”“王元亮回来斟酒坐下，凶手在外计算时间，待其欲饮酒时，轻轻牵动丝线，蜡丸坠入酒中，迅速融化，砒霜溶解。王元亮饮下毒酒身亡。凶手再从窗外缓缓抽回丝线，只留下一个密闭的房间。那窗棂上的细微磨损，便是丝线反复摩擦所致。”赵铭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能做到此事的，必是能接近签押房且熟知王大使习惯的内鬼！李焕嫌疑最大！”“不止如此，”顾言卿拿起那两枚鬼工球，“此物做工精湛，绝非寻常之物。接连出现，更像是一个组织的标记。李焕，恐怕也只是一枚棋子，他的背后，或许就是这‘鬼工球’所代表的力量。杀王元亮是灭口，留下第一枚球是警告知情者，而这第二枚……”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或许是留给我的，或者说，是留给所有试图追查此事之人的‘战书’。”一直沉默的燕十三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东家，那个仓夫张五，知道‘账外之粮’，又指认李焕在窗外出现，他或许知道得更多，也可能身处险境。”顾言卿点头：“不错！立刻提审张五！要快！”然而，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疤脸捕快仓惶闯入：“大人！不好了！那张五……张五他……在看管房里口吐黑血，眼看就不行了！”三人脸色骤变，立刻冲向关押张五的厢房。只见张五蜷缩在地上，面色青黑，嘴角溢出紫黑色的血液，身体剧烈抽搐，眼神充满恐惧和痛苦。“怎么回事？！”赵铭之怒吼。看守的捕快吓得跪倒在地：“小的……小的不知啊！刚刚李副使说他口渴，让手下人送了些茶水过来，也给张五倒了一碗……谁知他喝下没多久就……”顾言卿俯身探查，张五已然气绝。他掰开张五的嘴，闻到一丝淡淡的苦杏仁味，与王元亮房中的气味相似，但更烈！“是剧毒‘牵机引’！见血封喉！”顾言卿心沉谷底。对方下手太快、太狠了！竟然在官府的看管下，再次公然灭口！“李焕！”赵铭之目眦欲裂，“给我把李焕拿下！”当捕快们冲进关押李焕的房间时，却见李焕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脸上竟带着一丝诡异的冷笑，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幕。“赵推官，顾先生，好手段啊。”李焕慢条斯理地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查到了。”“李焕！你为何毒杀张五！王元亮是否也是你所害？！”赵铭之厉声质问。李焕嗤笑一声：“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王元亮不识抬举，挡了大家的财路，自然该死。张五嘴不严，也是自寻死路。”他承认得异常痛快，仿佛有恃无恐。“那‘鬼工球’是何物？你受谁指使？”顾言卿紧紧盯着他。听到“鬼工球”三字，李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但随即又变得疯狂起来：“鬼工球？呵呵……那是来自幽冥的请柬！顾言卿，你爹顾慎之当年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死了！你现在还敢查？下一个就是你！你们谁都逃不掉！”说完，不等众人反应，李焕脸上猛地闪过一抹决绝的狞笑，用力一咬牙关！顾言卿心道不好，疾步上前欲阻止，却已迟了一步！只见李焕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转为青黑，一缕黑血从嘴角溢出，眼神迅速涣散，当场气绝身亡！他的齿间，早已藏好了致命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