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
林陨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严寒中漂浮，如同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魔气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残破的躯体和近乎崩溃的神魂，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那点不甘的执念，是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光，微弱，却顽强地支撑着他，没有彻底沉沦。
就在他感觉最后一点意识也要被黑暗吞没时，那包裹着他的、源自深渊之底的猩红光芒，骤然变得炽盛！
不再是微弱的指引，而是如同血月降临，将周遭翻滚的魔气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红晕。
光芒的中心，一股无法形容的、古老而磅礴的意志，缓缓苏醒。
“多少年了……”
一道低沉、沙哑，仿佛蕴藏着万古沧桑与无尽威严的声音，直接在林陨的意识最深处响起。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本源的压迫感，让林陨那即将涣散的意识猛地一凝。
“本尊……终于等到了……”
林陨无法回应，甚至无法思考。他只能“感觉”到，那猩红光芒的核心，一道模糊的、顶天立地的巨大虚影，正缓缓凝聚。那虚影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感受到一种睥睨天地、霸绝寰宇的恐怖气势，仿佛他便是这魔渊的主宰，是这黑暗的源头！
“嗯？道损之体？哈哈哈……天意！真是天意！”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讶，随即化为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在这片诡异的意识空间回荡，震得林陨的意识都在颤抖。
“小子，你恨吗？”笑声戛然而止，那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利剑，直刺林陨灵魂中最脆弱的部分。
恨？
怎能不恨！
测灵石崩碎时的嘲讽，传功长老冰冷的宣判，同门肆无忌惮的鄙夷，苏婉清决绝离去的背影……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那被强行压下的屈辱、愤怒、不甘，如同火山般再次喷发！
虽然无法言语，但那滔天的恨意，却如同最浓烈的黑暗，毫无保留地在这意识空间中弥漫开来。
“很好！恨就好！恨，是力量最纯粹的源泉！”那声音似乎极为满意，“你以为这道损之体是诅咒？是天地对你的厌弃？”
“荒谬！无知！”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然。
“这非是残损，而是天地间最强的容器——‘无底魔壶’！寻常丹田，不过杯盏池塘，而你，却是可纳百川、容星海的混沌之壶！所谓灵力泄露，只因寻常灵气太过低劣，根本不配填满你这魔壶之基！”
“那些蠢货，只知按部就班，汲取微末灵气，又如何能识得你这等亘古罕见的魔道胚子！”
无底魔壶？
魔道胚子？
林陨那被恨意充斥的意识，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废物，是天地弃子。可这道恐怖意志却告诉他，他的身体，是……最强的容器？
这颠覆性的认知，让他几乎无法理解。
“本尊，魔尊重楼！”那声音傲然宣告，仿佛这个名字，本身便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力量与权柄，“昔日纵横寰宇，吞天魔功，万界战栗！惜乎……遭宵小暗算，一缕残魂被困于此，万载沉寂。”
“今日，引动你这极致恨意与道损之体共鸣，方得苏醒。小子，这是你的机缘，亦是本尊脱困之始！”
魔尊重楼！
即便以林陨此刻的状态，也能感受到这个名字所蕴含的滔天魔威。
“本尊传你无上魔功——《万化吞天诀》！以此功为引，方能真正开启你‘无底魔壶’之体，吞噬万物，炼化万物！灵气、魔气、妖力、气血、魂能……天地万般能量，皆可为你资粮！”
话音未落，一道复杂到极致、蕴含着无尽吞噬奥义的暗金色符文洪流，强行涌入林陨的意识之中。那符文玄奥晦涩，每一个都仿佛由规则凝聚，散发着吞噬天地的恐怖意境。
林陨只觉得头颅仿佛要炸开，无数信息流冲刷着他的意识。但与此同时，那《万化吞天诀》的运转法门，却如同烙印般，深深铭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记住！吞天之道，在于掠夺，在于炼化！心无所忌，则道无疆！”
“本尊这缕残魂，便助你铸就这魔道之基，也算结个善缘……他日你若登临绝巅，莫忘……替本尊……清算旧账……”
魔尊重楼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那顶天立地的巨大虚影也开始缓缓消散。构成虚影的猩红光芒，如同百川归海，汹涌地注入林陨残破的躯体，融入他那被视为“残损”的丹田与经脉之中。
“轰——！”
林陨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重塑！
那原本不断泄露灵力的“漏斗”丹田，在猩红光芒与《万化吞天诀》符文的共同作用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并未被修复，而是被强行开拓、塑造成了一个幽深、黑暗、内部仿佛有漩涡缓缓转动的诡异空间——魔壶之基！
原本脆弱不堪的经脉，被狂暴的能量强行拓宽、加固，变得坚韧无比，足以承受未来更加狂暴的吞噬之力。
剧烈的痛苦远超之前魔气侵蚀，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林陨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全新的、与他性命交修的力量，正在他体内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那是一种冰冷、霸道、充满掠夺性的力量——魔元！
不知过了多久，那浩瀚的猩红光芒彻底融入林陨体内，魔尊重楼的声音也完全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陨猛地睁开了眼睛。
依旧身处万魔渊之底，四周是浓郁的化不开的魔气与无尽的黑暗。
但此刻，这一切在他眼中，已然不同。
他不再感到冰冷刺骨，那曾经侵蚀他身体的魔气，此刻在他感知中，却如同……甘美的泉水？
他下意识地，按照脑海中那玄奥的《万化吞天诀》法门，尝试着运转了一下。
嗡——
周身毛孔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打开，形成了一个个微小的漩涡。周围那浓郁的魔气，不再是侵蚀，而是如同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召唤，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体内，被那初成的魔壶丹田贪婪地吞噬、炼化，转化为精纯的魔元！
一股微弱，但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感，重新在他干涸的体内流淌起来！
虽然依旧虚弱，但这力量，是属于他林陨的！是能够被他掌控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依旧瘦削，但指尖萦绕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流，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吞噬气息。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根本看不到顶的深渊上方，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岩层，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青云宗。
眼神之中，再无半点迷茫与绝望。
只有冰冷，只有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汹涌澎湃、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烈焰与吞噬一切的野心。
“青云宗……苏婉清……”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狰狞的弧度。
“等着我。”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