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灵癸亥柒叁那凝固的蓝光和停滞的灵纹，仿佛经历了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赵铁柱那破风箱似的低笑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诡异地冲淡了几分紧绷的气氛。
终于，那两点蓝光重新开始缓慢闪烁，灵纹也恢复了流转，只是速度比之前似乎慢了一丝，带着一种运算过载后的迟滞感。
“灵核受上古契约及本源道则约束……无法背离衍天殿之根本。”癸亥柒叁的意念传来，冰冷中透着一丝近乎无奈的僵硬，“‘易主’之议，触及根本禁制，非吾所能及。‘革新旧制’……涉及权限过高，需掌令使者或楼主法旨方可裁定。”
陆凡脸上并无意外，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本就没指望能一口吃成胖子，所谓的“反向收购”更多是一种试探，意在摸清这器灵的底线和灵活性。
“理解，理解。根本之道不可违。”陆凡从善如流，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提议只是随口一提，“那我们还是先专注于眼前的‘暂契’吧。修复那‘丁戌贰壹’区域的灵络，对吧？”
他目光转向光幕上那幅残缺的结构图和标记点，心中飞快计算。那区域位于他们目前所在位置的侧后方，根据结构图显示，似乎是一处小型观测或能量中转节点的外围回路。
“吴长老，您看这灵络回路，可能修复？”陆凡将问题抛给专业人士。
吴长老早已按捺不住，凑上前仔细观摩那光幕上的灵纹走向，眼中精光闪烁：“妙啊！虽是基础回路，但这勾连星辰之力与地脉灵机的思路，与当今阵法大相径庭，却又暗合天道！只是这几处断裂和淤塞……需要特定属性的灵材进行引导和疏通。”他指了指图上几个标记点。
“需要何物？”冯长老言简意赅。
“星辰砂少许，最好是蕴含少阳之力的；地脉晶石碎片，用以稳固回路基底；另外……若能有些许‘空冥石’粉末作为调和最佳，可增强灵络对周天游离灵机的吸附。”吴长老迅速报出材料。
赵铁柱一听，拍了拍自己的储物袋，哗啦啦倒出一小堆之前在流火之墟和地底捡来的“废料”，里面赫然有几块黯淡但属性吻合的矿石碎片。“看看，这些能不能用？俺老赵别的不多，就是破烂多！”
吴长老仔细辨认，面露喜色：“这些地脉晶石碎片和那几块蕴含微弱星辉的矿石正好合用！只是空冥石……”
陆凡闻言，心中一动，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玉瓶，倒出些许银灰色的细微粉末。“吴长老，您看这个可否？这是之前研究古传送阵时，从几块报废的定向符石上刮下来的，应是空冥石粉。”
吴长老接过一看，连连点头：“正是此物！虽灵性流失大半，但本源未失，用作调和足够了！”
材料齐备，众人精神一振。在器灵癸亥柒叁的指引下（它御使着三具动作略显僵硬、但效率不低的石俑傀儡），吴长老主导，赵铁柱和一名略通阵法的战堂弟子打下手，开始对那“丁戌贰壹”区域的灵络进行修复。
过程并不复杂，主要是清理断裂处的积尘与灵机残渣，然后用自身灵力引导材料，小心翼翼地填补、勾连。有石俑傀儡负责一些精细的固定和灵机微调，进度颇快。
陆凡没有插手具体修复，他盘坐在一旁，看似在闭目调息，实则心神与癸亥柒叁保持着微弱的连接，通过那“破妄”灵眸，观察着整个修复过程中灵机的细微变化，以及癸亥柒叁本体灵韵的流转模式。
他注意到，每当一处灵络被成功修复，灵机开始重新流转时，癸亥柒叁那冰冷的意念就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如同干涸的河床注入了一丝清泉。同时，它那濒临枯竭的本源灵韵，似乎也极其缓慢地恢复了一点点。
“你在……汲取修复过程中散逸的灵机与道韵？”陆凡忽然用意念问道。
癸亥柒叁的回应迟了半拍：“……然也。修复过程引动的灵机涟漪、灵络共振、物性交融之象，皆蕴含道则碎片，有采撷之价。散逸灵机经淬炼后可补益本源。”
果然。陆凡心中了然。这器灵看似古板，实则也在利用一切机会“回气”和“悟道”。这更像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约莫一个时辰后，伴随着最后一处淤塞被地脉晶石碎片疏通，整个“丁戌贰壹”区域的灵络猛地亮起一层微弱的银光，如同沉睡的经脉重新开始了搏动，一丝精纯而稳定的灵机开始在其中缓缓循环。
“灵络复通，灵机流转效率恢复至旧观半成有余。”癸亥柒叁的意念传来，那冰冷的声线似乎都顺畅了一丝，“依‘暂契’之约，予尔等临时通行之权（区域：丁戌贰壹及相邻丙酉区域）。开放《星力导引基阵残卷》阅览。”
光幕上结构图更新，标示出他们此刻拥有权限的两个相连区域。同时，另一道光幕展开，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的古老文字与阵图，正是那《星力导引基阵残卷》。
吴长老如获至宝，立刻沉浸进去，口中念念有词，时而恍然，时而蹙眉。
赵铁柱则指挥着石俑傀儡，开始清理新获得权限的丙酉区域——那里堆满了倒塌的货架和碎裂的器皿，看起来像个库房废墟。
而陆凡，他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在“丁戌贰壹”区域灵络完全贯通的瞬间，他通过“破妄”灵眸，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黑色秽气，如同受惊的幽魂，从刚刚疏通的灵机流中一闪而逝，迅速没入大殿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那秽气给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阴冷、污秽、充满毁灭与侵蚀的意味，与魔教的“秽幽冥火”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甚至引动了他体内金莲子火一丝本能的敌意。
几乎同时，器灵癸亥柒叁的意念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但它立刻压制了下去，恢复了冰冷。
“癸亥柒叁，”陆凡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锐利如刀，直指那两点蓝光，“你之前言及，此地灵机枯竭，道韵采集艰难。那么，这股潜藏于复通灵机之中的……‘异种蚀灵之气’，亦是导致你运转维艰的‘旧债’之一吗？”
他刻意加重了“旧债”二字。
器灵癸亥柒叁的蓝光再次出现了刹那的凝固。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久。
黑暗的大殿中，只有吴长老研读残卷的喃喃自语，和赵铁柱清理废墟的哐当声。
许久，癸亥柒叁的意念才缓缓传来，那冰冷中，似乎第一次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感应到关联本源之问……‘旧债’……依秘藏契令……可解封部分尘封之忆……”
“此蚀灵之气……乃‘幽冥秽源’与万古怨煞交织所化，吾等称之为‘蚀’。其源……疑与上古末期，导致万象楼倾覆之劫相关。”
“其害：持续污秽衍天殿根基灵络，阻隔灵机循环，侵蚀吾之记忆灵韵，且……已生微弱灵智，善匿藏，避常法。”
“现状：‘蚀’之本源受困于殿核心禁地。外泄之气散落于各处受损灵络中。寻常法门难伤其根本。”
“判词：‘蚀’乃衍天殿存续之最大隐患，亦为本灵……日渐衰微之主因。”
信息如惊雷炸响！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上古秘辛所震撼。万象楼倾覆之劫？幽冥秽源与怨煞所化蚀灵？具备灵智的侵蚀之气？
陆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更盛的光芒。
旧债？不，这是前所未有的……清账良机！
他看向癸亥柒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我们的‘暂契’，或可更进一步了。”
“譬如，增添一项……‘清理旧债’的长远之计？”
“目标——逐步涤荡‘蚀’之外泄之气，并最终……了结那被困于禁地的‘本源’。”
“不知此法，可能入你法眼，癸亥柒叁？这‘因果’，接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