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陕北风沙滩区的一条的土路，在烈日下泛着白光，像一条干涸的河床蜿蜒进远方的丘陵。风卷起尘土，在空中划出灰黄色的弧线，偶尔掠过几株枯瘦的沙柳，发出沙沙的轻响。
芮小丹驾驶着一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车，缓缓驶入这片被地图遗忘的角落。车窗半开，她戴着墨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副驾上那份泛黄的档案——《归途回响计划·边缘节点追踪报告》。编号07-tS-23，标注地点：靖边县马家坬，关联人物：黄福海。
她本不该来。
三个月前王庙村事件结束后，公安部已将“归途协议”列为一级封存项目，所有参与人员转入静默观察期。而她，作为唯一能与共感场域产生稳定共鸣的个体，更是被列为重点保护对象。
可这份档案里的一个细节让她无法安心——在第七区崩解前最后七秒，系统捕捉到一段异常信号源，频率与1997年扶贫初期某次脑波实验高度吻合，而那次实验的负责人，正是早已销声匿迹的黄福海。
那个曾亲手关闭张小禾意识通道的男人。
轮胎碾过碎石，车身微微颠簸。远处一座低矮的窑洞群出现在视野中，屋顶塌了一半，院墙歪斜，唯有门前那棵老榆树还倔强地活着，枝干扭曲如挣扎的手臂。
芮小丹停下车，取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频谱仪。屏幕刚亮起，信号条便剧烈跳动起来——微弱但持续的脑电共振波，来自地下深处。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窑洞。
门没锁。推开来时，一股陈年的霉味混杂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一台老旧的cRt显示器，连接着一堆缠绕的线路和金属箱体。
墙上贴满了手绘的时间轴图谱，红线纵横交错，最终汇聚在一个词上：“母亲节点”。
“你来了。”声音从背后响起。
芮小丹猛地转身，枪已在掌心。
黄福海站在门口，身形佝偻，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沟壑。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旧夹克，手里拎着一只铁皮桶，桶里是刚打来的井水。
“你不该来找我。”他说，语气平静得像是等了她很久。
“你知道我会来。”芮小丹没有收枪，“你在信号里留了线索。”
黄福海放下桶，慢慢走到桌前，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图纸。“当年我不该听王明阳的话，切断她们的连接。
我以为那是救她们，其实是把她们推进了永恒的黑夜。”他抬头看她，“但现在不一样了。第七区没死，它只是转移了——转移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靠残存的记忆碎片维持运转。”
“在哪？”
“不是地方。”他摇头，“是人。每一个曾参与过早期实验的孩子，哪怕只戴过一分钟头盔，他们的潜意识都在不断回应那个召唤。十三万个灵魂织成的网，正在寻找新的锚点。”
芮小丹眼神一凝：“你是说……它想重生？”
“已经在重生。”黄福海打开显示器，调出一组数据流，“最近三周，全国有十七个偏远村落出现集体梦游现象，参与者全是当年扶贫项目的受益儿童。他们梦见同一间教室，听见同一首童谣。这不是巧合。”
他顿了顿，直视她的眼睛：“而你，是唯一能让它彻底苏醒的人。你的脑波频率，和丁元英记录下的‘母亲回声’完全一致。”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动作迅捷如猎豹。芮小丹本能翻滚躲避，手中枪口尚未对准，对方已一脚踢飞武器。那人戴着战术面罩，全身包裹在暗色作战服中，肩部纹着一只展翅的乌鸦。
“渡鸦之眼残部。”黄福海惊呼，“他们一直在这儿监视我！”
袭击者抽出短刃扑向芮小丹，她侧身格挡，肘击对方肋下，趁势夺回手枪。枪响两声，黑衣人倒地抽搐，面罩滑落，露出一张年轻却空洞的脸——瞳孔呈灰白色，嘴角竟微微上扬，仿佛在笑。
“又是意识植入。”芮小丹喘息着后退，“他们已经不是完整的人了。”
黄福海迅速拔掉主机电源：“他们追踪的是你的情绪波动！只要你在紧张或恐惧状态下释放特定脑波，就会激活远程信标！快走！”
“来不及了。”芮小丹盯着窗外——远处尘土飞扬，至少六辆越野车正高速逼近。
就在此刻，她的耳麦忽然震动，传来一个熟悉到令人心颤的声音：
“芮小丹，别怕。我在路上。”
是丁元英。丁元英知道，芮小丹来陕北土路就是一劫。要想化解，必须亲自来。
这是他的穿书使命，全篇的高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声音微颤。
“你出发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车载终端启用了归途协议的备用信道，我一直监听着你的位置。现在听我说——不要让他们逼你进入高情绪负荷状态。第七区正在借你的恐惧重建入口。”
“可黄福海说……我是唯一的锚点。”
“你说错了。”丁元英停顿一秒，“真正的锚点，是我对你活着回来的执念。”
无线电忽然中断。
地面开始轻微震颤。窑洞顶部簌簌落下灰尘，频谱仪爆发出刺耳警报——地下三百米处，某种结构正在激活。
黄福海脸色骤变：“他们在重启原始基站！用你的生命做开关！”
芮小丹咬牙抓起背包冲向车外，黄福海紧随其后。引擎轰鸣，车子猛踩油门冲出庭院。身后枪声炸响，子弹擦过车尾，在土路上激起一串烟尘。
山路崎岖，视线模糊。芮小丹一边操控方向，一边查看仪表盘上的信号强度。数值不断攀升，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首童谣：
“月亮船，摇啊摇……”
不行，不能让意识松动。
她狠狠掐住掌心，鲜血渗出，疼痛带来短暂清醒。
突然，前方道路塌陷，巨石横亘，退无可退。
三辆黑车包抄而至，车门打开，数名武装人员持械逼近。为首之人摘下面罩，正是黄福海，如今双眼灰白，神情呆滞。
黄福海，这个魔幻的名字。到底哪个才是悍匪黄福海？当然是这个想致芮小丹死地之人。
“欢迎回归第七区。”他机械地说，“母亲节点，请归位。”
芮小丹举枪，却知毫无胜算。
就在这一刻，天际传来低沉轰鸣。
一架民用直升机破云而出，悬停于半空。索降绳迅速垂下，一道身影沿绳疾速滑落。
黑色风衣猎猎翻飞，落地时未有丝毫迟滞。
丁元英，芮小丹心中的英雄。
他手中并无武器，只提着一台小型设备，外形似老式录音机，面板上刻着一行小字：“记忆重校准模块”。
“你们要的不是她。”他站定，声音穿透风沙，“是这段声音。”
他按下播放键。
扬声器传出一段沙哑却温柔的女声：
“小丹啊，今天妈妈给你折了只纸船，放在窗台上啦。等下雨，它就能漂到大海去了……”
是芮小丹母亲二十年前录给幼女的语音，也是归途协议最初的情感样本之一。
刹那间，所有武装人员僵立原地，面部肌肉抽搐，眼中灰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泪水涌出。
他们在听，在记，在被唤醒为人。
丁元英快步上前，握住芮小丹的手：“我们走。”
直升机升空时，下方窑洞轰然坍塌，地下传来沉闷爆炸声——黄福海引爆了主控室。
舱内，芮小丹靠在他肩上，指尖仍止不住颤抖。
“你怎么敢来？”她问。
“因为我发过誓。”他望着窗外渐远的黄土地，“若你涉险，必赴千里。生死不弃。”
夜幕降临，秦岭山脉轮廓隐现。
而在遥远的王庙村，老槐树下，一盏新纸灯悄然点亮。
风中，仿佛有人轻轻哼唱：
“月亮船，摇啊摇，
妈妈回来了，别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