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锥心穿肠

南岭的小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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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余生不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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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某种绝望的冰冷气味。林晚坐在走廊尽头冰凉的塑料排椅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薄薄的纸。那纸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直不起腰,喘不过气。

指尖冰凉,甚至微微颤抖。周围的嘈杂声——孩子的哭闹、护士的叫号、病人痛苦的呻吟——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纸,和医生那句平静却残忍的话。

“林晚女士,检查结果出来了……肺癌,晚期。已经有多处转移……情况不太乐观,建议您立刻住院治疗……”

晚期。

肺癌。

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尖上,瞬间烙下了死亡的印记。

她才二十八岁。的人生好像才刚刚开始,却又仿佛看到了尽头。

怎么会呢?她只是最近咳嗽得厉害了些,只是偶尔会觉得胸口闷痛,只是消瘦了一点……她以为只是工作太累,只是普通的支气管炎……

怎么就……晚期了呢?

医生后面的话,她听得断断续续,什么“生存期”、“化疗”、“靶向药”、“姑息治疗”……每一个词都像冰锥,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又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坐到这里的。

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无数画面又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她想起了她的丈夫,沈亦辰。

想起他们大学校园里的初遇,他穿着白衬衫,在篮球场上奔跑,阳光落在他汗湿的发梢,亮得耀眼。他抱着篮球,笑着朝她跑来,那一刻,她的心跳漏了好多拍。

想起他笨拙地给她写情书,错字连篇,却让她哭得稀里哗啦。

想起他们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他却总是把鸡蛋和火腿肠都夹给她,说:“晚晚,你多吃点,以后我赚大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想起他创业最艰难的时候,她白天上班,晚上接翻译稿子到深夜,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支持他,陪他熬过一个又一个通宵。他抱着她说:“晚晚,等我成功了,我一定把这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你。”

想起他们终于买了大房子,他向她求婚,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家里,单膝跪地,拿出钻戒,眼神亮晶晶地说:“老婆,以后换我养你。”

那些甜蜜的、温暖的、共同奋斗的过往,此刻像慢镜头一样在眼前回放,清晰得令人心碎。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从他公司越做越大,应酬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晚开始的吗?

是从他手机设置了新密码,洗澡也带进卫生间开始的吗?

是从他衬衫上偶尔沾染的陌生香水味,和领口那不明显的口红印开始的吗?

是从他看她时,眼神里越来越多的不耐烦和冷漠,取代了从前的温柔和爱意开始的吗?

是从那个叫苏晴的年轻女孩,以助理的身份,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并且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对她这个正牌夫人露出挑衅眼神开始的吗?

林晚不是傻子。她只是还在爱着,还在抱着最后一丝幻想,还在为他们十年的感情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她甚至一度想过,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她偷偷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显示她有些体寒,需要调理,但并非不能生育。她还在努力喝着一碗碗苦得掉泪的中药,期待着也许有了孩子,就能挽回他渐行渐远的心。

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得了癌症,晚期。没有以后了。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让她几乎要窒息。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失声痛哭。

她该怎么办?

告诉沈亦辰吗?

扑进他怀里,哭诉自己的恐惧和不舍,祈求他看在十年感情的份上,陪她走完最后这段艰难的路?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脑海里瞬间闪过的是他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夜不归宿,是他接电话时刻意压低的声音和避开她的姿态,是苏晴朋友圈里那张看似无意拍到、却露出半只男人手腕(那只手腕上戴的表,是她省吃俭用攒了三个月工资送给沈亦辰的生日礼物)的照片……

告诉他,换来的是什么?

是怜悯?是同情?是出于责任和义务的、施舍般的陪伴?

还是……更直接的厌烦和迫不及待的甩脱?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可能会说的话:“林晚,别闹了,我现在很忙。”“生病了就去看医生,跟我说有什么用?”“需要多少钱?我让财务转给你。”

不。她不要。

她林晚曾经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被沈亦辰放在心尖上爱过的姑娘。她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既然他的心已经不在她这里,既然他早已另觅新欢,那她又何必用一纸癌症诊断书,去捆绑他,去为自己的爱情乞讨最后一点可怜的、变质的温存?

那太不堪了。比死亡本身,更让她难以接受。

十年感情,走到尽头,她宁愿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冰冷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手中的诊断书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是她和沈亦辰几年前在海边拍的合影。照片上的他们,紧紧相拥,笑得那么灿烂,眼睛里满是星光和对未来的憧憬。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可是如今,沧海枯竭,巫山云散。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而坚定。

她做出了决定。

隐瞒病情。

放他走。

成全他和他的新欢。

也放过她自己。

用所剩无几的、短暂的时间,为自己活一次。然后,安静地、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

她站起身,将那张决定了她命运的诊断书,仔细地折好,放进包里最内侧的夹层,仿佛藏起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然后,她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像走向刑场一样,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温馨、如今却冰冷得像样板间一样的大房子。

沈亦辰果然不在家。

空气里连他的一丝气息都没有。

林晚环顾着这个他们一起精心布置的家,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件,都残留着过往幸福的痕迹,此刻却像一把把钝刀,凌迟着她的心。

她走到书房,打开电脑,文档的第一行字就是——“离婚协议书”。

多么讽刺。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为他生下孩子,他们的孩子会在这个房子里奔跑嬉笑。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亲手在这里打下“离婚”两个字。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颤抖着,开始敲击键盘。

财产分割?她什么都没要。房子、车子、存款、公司股份……全都是他奋斗来的,她虽然陪他熬过了最苦的日子,但如今,这些对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毫无意义。

她只带走了自己工作几年攒下的那点微薄积蓄,和一些私人衣物、用品。

协议写得简单明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女方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净身出户,只求尽快办理离婚手续。

写完最后一行字,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动弹。

晚上,沈亦辰终于回来了。

比平时更晚一些,身上带着酒气和那股林晚已经熟悉的、甜腻的女士香水味。

他看到坐在客厅沙发里、没有开灯的林晚,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烦:“这么晚不睡,坐在这里吓人吗?”

林晚抬起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他。他还是那么英俊,岁月和成功在他身上沉淀出一种成熟的魅力,只是这份魅力,不再属于她了。

她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沙哑:“我们谈谈。”

“谈什么?”沈亦辰松了松领带,径直走向厨房倒水,看也没看她,“如果是问你妈看病钱的事,我不是说了,需要多少直接跟小张(他助理)说,让他转给你。”

看,他连她母亲常年生病需要钱的事,都觉得是她变相要钱的手段。

林晚的心像是又被狠狠捅了一刀,血流如注。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他最喜欢的“懂事”和“顺从”:“不是钱的事。沈亦辰,我们……离婚吧。”

“哐当”一声。

沈亦辰手里的水杯没拿稳,掉在了大理石流理台上,摔得粉碎。水花四溅。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即是浓浓的怀疑和审视:“你说什么?林晚,你又在搞什么鬼?欲擒故纵?”

在他看来,她提出离婚,简直是无稽之谈。她一个依附他生存、毫无经济能力的女人(他早已忽略了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虽然收入不高),怎么敢主动提离婚?肯定是又想耍什么花招,企图引起他的注意或者获取更多利益。

林晚看着他眼中的怀疑和不屑,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看,这就是她爱了十年、付出了十年的男人。

她拿出早已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

“协议我拟好了,我没要你任何东西,净身出户。你看看吧,没问题就签字。尽快抽时间去把手续办了。”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沈亦辰狐疑地拿起那份协议,快速浏览起来。当他看到“女方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那一行字时,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变成了真正的惊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他放下协议,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打量她:“来真的?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快要死了。因为我不想死在你的冷漠和厌弃里。因为我想把最后一点时间和尊严留给自己。

这些话在林晚心里翻滚,几乎要冲口而出,但她死死忍住了。

她只是垂下眼睫,轻声说:“腻了。累了。不想再过这种守活寡的日子了。这个理由,够吗?”

她甚至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一点怨妇的酸意和赌气。她知道,只有这样,他才更容易相信,才会更快地答应。

果然,沈亦辰听到这个理由,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嘲讽表情。他扯了扯嘴角,弹了弹烟灰:“林晚,我以为你至少会更懂事一点。看来是我高估你了。就因为这点事闹离婚?你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林晚抬起头,直视着他,眼神空洞却坚定,“意味着我自由了,你也自由了。你可以正大光明地把苏晴带回家了,不用再偷偷摸摸。”

沈亦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林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签了吧,沈亦辰。好聚好散,给彼此留最后一点体面。”

沈亦辰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在权衡利弊。

最终,对自由和新欢的渴望,以及那份“净身出户”的协议,压倒了一切。他或许对她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解脱感。

他掐灭烟头,走到茶几旁,拿起笔,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在离婚协议书的签名处,唰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刺耳得像刀片刮过玻璃。

也像一把真正的刀,将林晚和他之间的十年光阴,彻底斩断。

“如你所愿。”他把签好字的协议扔回茶几上,语气冰冷,“希望你不要后悔。”

林晚看着那份签好字的协议,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是情绪激动,也是病魔的又一次示威。

她强忍着痛楚,脸色苍白地拿起那份属于自己的协议,轻声说:“不会后悔。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见。”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上了楼。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身后,传来沈亦辰打电话的声音,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轻松甚至愉悦:“晴晴,没事了……一点小问题解决了……嗯,明天晚上陪你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

看,他甚至迫不及待地就去向新欢报喜了。

林晚关上卧室的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终于再也忍不住,用手紧紧捂住嘴,压抑地、绝望地痛哭起来。

十年情深,最终换来的,是他毫不犹豫地、痛快淋漓地签字。

也好。

这样也好。

彻底断了念想。

第二天,民政局。

他们是最早到的一对。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询问:“双方是自愿离婚吗?”

沈亦辰:“是。”

林晚:“是。”

“对财产分割和子女抚养问题没有异议?”

沈亦辰:“没有。”

林晚:“没有。”

红色的结婚证被收回,换成了暗紫色的离婚证。

拿到那个小本子的瞬间,林晚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变成了灰烬。

沈亦辰看着手里的离婚证,似乎也有些恍惚,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看了一眼身边脸色苍白得吓人的林晚,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施舍的“善意”:“你……以后有什么困难,还是可以找小张。”

林晚摇摇头,将那本冰冷的离婚证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不必了。沈先生,再见。”

她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叫他。

疏离,冷漠,划清界限。

然后,她率先转身,没有一丝留恋地,走下了民政局的台阶。

外面阳光正好,她却只觉得冷入骨髓。

沈亦辰看着她的背影,那么单薄,那么决绝,心里忽然掠过一丝极其怪异的不适感,但很快就被手机上新欢发来的撒娇短信驱散了。他笑了笑,回复道:“办完了,马上过来接你。”

他开车离去,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车子驶远后,林晚扶着路边的路灯杆,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然后,一抹刺眼的鲜红,溅落在冰冷的人行道上,像一朵绝望绽放的花。

离婚后的日子,对林晚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末日降临。

她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简单打扫后,就住了进去。环境嘈杂,隔音很差,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一个将死之人,对生活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她很快开始了治疗。

化疗的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痛苦和难熬。剧烈的恶心呕吐,吃不下任何东西,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身体迅速消瘦下去,只剩下皮包骨头。每一次化疗都像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带来的不仅是身体的极度虚弱,还有对意志力的残酷摧残。

她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挂号、缴费、做检查、上化疗。看着别的病人都有家人陪伴,嘘寒问暖,端茶送水,她只能默默地把所有的苦楚和恐惧都咽回肚子里。

最难受的时候,她蜷缩在病房冰冷的卫生间里,吐得昏天暗地,浑身冷汗淋漓,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不堪、光着头、如同骷髅般的自己,几乎认不出那就是曾经也被称为清秀好看的林晚。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就这样放弃吧,太痛苦了。

可是,心底总还有一丝不甘。她还那么年轻,她的人生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她还想多看几眼这个世界。

她开始写日记。

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每一天的感受,记录下治疗的痛苦,记录下对父母的思念和愧疚(她甚至不敢告诉远在老家的父母自己生病离婚的消息),记录下……对沈亦辰无法完全磨灭的爱与恨。

“x月x日,今天又吐了三次,护士说我的白细胞降得很厉害……真疼啊,浑身都疼……沈亦辰,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应该和苏晴在一起吧?也好,你不会想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x月x日,窗外有只小鸟在叫,真好听。想起我们刚结婚时,也在窗台上喂过麻雀……沈亦辰,我突然有点想你了……只是有点……”

“x月x日,医生说了新的方案,但希望不大……费用也很高……我有点害怕……沈亦辰,如果我告诉你我生病了,你会不会来看我一眼?大概……不会吧。你那么讨厌我……”

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被泪水晕开,又被新的字迹覆盖。

与此同时,沈亦辰的生活却是另一番景象。

离婚对他而言,如同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瞬间海阔天空。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苏晴接进了那栋大房子。

苏晴年轻、漂亮、会撒娇、懂得迎合他,带给他全新的刺激和满足感。他们出双入对,高调地参加各种派对和商业活动,毫不避讳媒体的镜头。关于沈氏总裁另结新欢、与前妻和平分手的新闻,甚至还上了几次财经花边新闻的头条。

沈亦辰享受着这种被人羡慕和瞩目的感觉,享受着苏晴带来的新鲜感和激情。他给她买昂贵的包包、珠宝,带她去世界各地旅游,仿佛要把过去几年亏欠自己的“快乐”全都补回来。

偶尔,在夜深人静,或者应酬喝醉之后,他脑海里也会闪过林晚那张苍白却平静的脸,闪过她最后看他时那双空洞的眼睛。心里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捕捉不到的异样情绪,但那情绪很快就会被苏晴的温言软语或新的工作安排所冲散。

他也从共同的朋友那里,零星听到一些关于林晚的消息。

“哎,老沈,前几天好像看到林晚了,在人民医院那边,瘦得吓人,差点没认出来,她没事吧?”一个朋友酒桌上随口提了一句。

沈亦辰正在给苏晴剥虾,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笑笑:“能有什么事?大概是想减肥吧。女人不就喜欢折腾自己。”他心里甚至闪过一丝厌烦,觉得林晚是在用这种糟蹋自己的方式,企图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后悔。

“亦辰哥,我闺蜜说看到晚晚姐搬到一个老小区去了,环境好像不太好……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要不要……”另一个和林晚关系还不错的女性朋友小心翼翼地问。

沈亦辰直接打断了她,语气冷淡:“我们已经离婚了,她的事与我无关。她自己选择净身出户,有什么困难也该自己承担。”他觉得这是林晚自作自受,用离婚来要挟他,结果玩脱了。

他甚至因为这些关于林晚的消息,而对苏晴感到有些愧疚,于是变本加厉地对苏晴好,仿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离婚是正确的选择。

苏晴则总是善解人意地说:“辰哥,你别担心晚晚姐了,她可能只是想开始新生活吧。我们要幸福给她看,这样她才能早点放下呀。”

沈亦辰觉得苏晴真是懂事极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晚的病情在不断恶化。

化疗的效果并不理想,癌细胞仍在扩散。疼痛越来越频繁和剧烈,止疼药的效果越来越差。她常常在深夜被痛醒,蜷缩在冰冷的小床上,咬紧牙关,冷汗浸透衣衫,独自熬到天明。

她的积蓄很快见底。昂贵的靶向药和止痛针像是一个无底洞。她不得不卖掉了一些当初带出来的、稍微值钱一点的首饰和包包,甚至开始接一些力所能及的线上翻译工作,尽管每对着电脑屏幕一会儿,就会头晕眼花,恶心欲吐。

她不想死得那么难看,不想连最后安葬自己的钱都没有,给父母增添负担。

她活得越来越艰难,像一棵在狂风暴雨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而城市的另一端,沈亦辰正筹划着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准备向苏晴求婚。他包下了整个旋转餐厅,准备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和一枚价值不菲的钻戒。

命运的安排,有时残酷得令人发指。

就在沈亦辰求婚的前一天,他临时回家取一份文件。经过书房时,不小心碰掉了书架最顶层的一个旧纸箱。那是林晚离开时没有带走的、一些她认为不重要的杂物。

纸箱散落一地,大多是些旧书和本子。

沈亦辰皱着眉,不耐烦地蹲下身收拾。一本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笔记本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不是他熟悉的东西,应该是林晚的。

鬼使神差地,他翻开了那本笔记本。

映入眼帘的,是林晚娟秀而熟悉的字迹。

但里面的内容,却让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

“x月x日,体检报告出来了,医生说情况不好,建议去大医院复查……不敢告诉亦辰,他最近很忙,而且……我们之间好像越来越远了……”

“x月x日,确诊了。肺癌晚期。天塌了……我该怎么办?告诉亦辰吗?不……他不会在乎的……他眼里只有苏晴了……何必让他为难,让他因为同情而留在我身边?那样更可怜……”

“x月x日,决定了。放他走。离婚吧。林晚,你要坚强一点,至少……走得有尊严一点。”

“x月x日,化疗好痛苦……吐得昏天暗地……头发掉光了……真丑……好想他……要是他在身边就好了……可是不行……他正和苏晴在一起吧……”

“x月x日,钱快花完了……好疼……止疼药没用了……沈亦辰,我好疼啊……你知道吗……”

“x月x日,梦见大学时候的他了……他对我笑,叫我晚晚……醒来枕头都哭湿了……沈亦辰,我好想你……可是,余生那么长,你都不会再爱我了……”

一页页,一行行,一字字。

像无数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沈亦辰的眼睛,捅进他的大脑,捅进他的心脏!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无尽的绝望、痛苦、不舍、爱恋和……强撑的尊严。

肺癌晚期……

净身出户……

独自治疗……

痛苦煎熬……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那些朋友欲言又止的提醒,林晚那次在民政局异常苍白的脸色……所有的一切,瞬间串联起来,构成了一个鲜血淋漓、残忍到极致的真相!

原来她说的“腻了累了”是假的! 原来她不要财产不是清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原来她所有的“懂事”和“平静”背后,是独自承受着这样的灭顶之灾! 原来他所以为的“解脱”,是建立在她巨大的牺牲和痛苦之上!

而他呢?

他在做什么?

他在和新欢花天酒地!他在筹备盛大的求婚!他对所有关于她的消息嗤之以鼻!他甚至觉得她是在故作姿态!

“噗——”一口鲜血猛地从沈亦辰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那些绝望的文字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轰然瘫倒在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悔恨、痛苦、恐惧和绝望,如同最凶猛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晚晚……晚晚!”他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嘶吼,双手死死抓住那本日记,指甲因为用力而翻折出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疯了似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门,一边颤抖着手给林晚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女声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又立刻打给那个曾经提过看到林晚在医院的朋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喂!老王!你上次说在医院看到林晚!是哪家医院?!哪个科室?!快告诉我!求求你!快告诉我!”

得到地址后,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车库,发动汽车,油门踩到底,疯了一样冲向人民医院。

一路上,他不停地拨打林晚的电话,得到的永远是关机的提示。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捏爆!

他闯了无数个红灯,喇叭按得震天响,脑子里全是林晚日记里那些字句和她可能正在承受的痛苦画面。

他不能失去她!他绝对不能失去她!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他根本从未放下过她!那些所谓的厌烦和冷漠,不过是厌倦了平淡生活、被新鲜感冲昏头脑的借口!苏晴之于他,不过是一剂刺激的调味品,而林晚,才是早已融入他骨血、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爱她!他一直都爱着她!只是他被猪油蒙了心,看不见自己的真心!

十年感情,点点滴滴,早已刻入灵魂深处!

终于赶到医院,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冲进肿瘤科住院部,抓住每一个医生护士,红着眼睛嘶吼:“林晚!我找林晚!她在哪里?!她在哪个病房?!”

护士被他吓得够呛,查了半天记录,却摇摇头:“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叫林晚的病人。”

“不可能!她一定在这里!她得了肺癌!晚期!你们再查查!”沈亦辰几乎要崩溃了。

另一个年长点的护士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说道:“哦,你说那个很年轻、总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女孩子啊?她之前是在这里治疗过,但是……”

“但是什么?!”沈亦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但是她半个月前就办理出院了。”护士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语气带了一丝同情,“她的情况很不好,治疗意义已经不大了,而且……好像费用也跟不上了。她说想回家……后来就联系不上了。”

出院了?

联系不上了?

费用跟不上?

治疗意义不大了……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亦辰早已破碎的心上!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摔倒。

他错过了!

他竟然在她最痛苦、最需要他的时候,毫不知情,甚至还在怨恨她、误解她!

他都做了些什么?!

无尽的悔恨和恐慌如同毒藤,紧紧缠绕住他,勒得他窒息。

他猛地想起林晚租住的那个老小区地址,是那个女性朋友之前无意中提到的。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次疯狂地冲了出去。

按照模糊的地址,他找到了那个破旧的老小区,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形容林晚的样子。

终于,一个房东模样的老太太打量着他,叹了口气:“你说那个租我房子的姑娘啊?哎,怪可怜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她前几天刚退租走了。”

“走了?!她去哪儿了?!”沈亦辰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不知道啊。”老太太摇摇头,“就说要出远门了,东西都没怎么带,就拖着个小箱子走了。哦,对了,她走之前,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一个可能会来找她的、姓沈的先生。”

老太太转身回屋,拿出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包好的包裹,递给沈亦辰。

“她说,如果你来了,就把这个给你。如果没人来……就让我烧了。”

沈亦辰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

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踉跄着回到车上,手指哆嗦着,几乎无法撕开那层牛皮纸。

终于,包裹打开了。

里面是——

那本他熟悉的、沾了他血迹的日记本。

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是林晚娟秀却显得有些无力的字迹——“沈亦辰亲启”。

沈亦辰的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信封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拆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的字迹,比日记里更加虚弱,甚至有些歪斜,可以想见她写这封信时,是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亦辰: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终于还是知道了。也好。

对不起,最后还是用这种方式,让你知道了真相。原本想安静地离开,不打扰你的幸福。看来还是没能做到。

不要难过,不要愧疚。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离婚是我提的,放手是我决定的。与你无关。

只是,当死亡真的临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还是会害怕,还是会……很想你。

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你总说,要带我去看世界上最美的雪山。可惜,以后没机会了。

亦辰,我从不后悔爱上你,也不后悔陪着你走过最苦的那十年。那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只是后来,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我不怪你,真的。也许缘分就是这样,有深有浅,有长有短。

只是,余生那么长,你都不会再爱我了。想到这个,还是会有点难过。

好好对待苏小姐吧。祝你们幸福。

我的后事,已经简单安排好了,不会麻烦你。我死后,把我烧了吧,骨灰……如果可以,请撒在有雪山的地方。让我随风去吧。

最后,再说一次吧。

沈亦辰,再见。

再也不见。

林晚绝笔”

信的末尾,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似乎被泪水反复打湿过。

沈亦辰读着这封一字一泪、充满了绝望的爱与告别的信,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撕裂开来!

他仿佛能看到林晚在病痛的折磨下,是如何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写下这些故作轻松、却字字泣血的话语!

“晚晚!晚晚!”他崩溃地大哭出声,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绝望地用头撞击着方向盘,发出痛苦的嘶吼,“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你回来!你回来啊!”

他失去了她。

彻底地失去了。

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在他享受着新欢带来的快乐的时候,他最深爱的女人,正独自一人,在冰冷的出租屋里,承受着病痛的极致折磨,一步步走向死亡。

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在为他着想,还在祝他幸福。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如同最汹涌的海啸,将沈亦辰彻底淹没。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疯了一样地发动汽车,开始漫无目的地疯狂寻找。

火车站,汽车站,机场……所有她可能离开的地方。 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 她可能想去的、有雪山的地方……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发了疯一样全世界寻找林晚。

可是,她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一天,两天,三天……

一个月,两个月……

hope一点点熄灭。

最终,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沈亦辰接到了一个从遥远南方某小城疗养院打来的电话。

“请问是沈亦辰先生吗?我们这里有一位病人,名叫林晚,她于昨日凌晨……平静离世了。我们在她的遗物里找到了您的联系方式……”

后面的话,沈亦辰已经听不清了。

手机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厚厚的积雪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冰冷的雪花落满他的肩头。

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失去了颜色。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永恒的……悔恨和绝望。

他终究,还是永远地失去了她。

他的晚晚。

余生那么长,他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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