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松州的晨雾还未散尽,城中便已鼎沸如沸。
青石路上,车轮碾过昨夜新铺的花瓣,扬起细碎的芬芳。
凌云身披玄铁鎏金铠甲,腰间玉柄长刀垂着猩红穗子,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他身后一万铁骑列成方阵,铁蹄踏地的震动让城墙都微微发颤,旌旗遮蔽了半边天空,\"凌\"字大旗猎猎作响,恍若翻涌的赤色浪涛。
城门处,文成公主的鎏金马车缓缓驶出。
八匹白鬃马的辔头缀满珍珠,每走一步便叮咚作响。
车帘轻晃间,露出文成公主半幅茜色绣裙,金线勾勒的并蒂莲在晨光中流转。
她掀起鲛绡帘,望着城楼上\"大唐\"二字的匾额,眼眶突然发烫——三日前初入松州时,这匾额还挂着春日的柳絮,此刻却要带着满襟离意远去了。
\"成儿且放心出发!\"凌云的声音穿透喧嚣,他双腿一夹胯下黑马,疾驰至马车旁。玄甲映着朝阳,竟比鎏金更耀眼,\"伯父在此,率一万铁骑亲自护送!纵有千山万水,必保成儿安然入吐蕃!\"
马车内传来环佩叮当,文成公主掀开帘子,露出苍白却坚毅的面容。
她望着凌云铠甲上凝结的晨露,忽然想起这几日他亲自安排的一切:府衙里铺着江南进贡的蜀锦褥子,餐桌上总摆着她随口提过的桂花蜜糕,连游览松州古城时,他都特意命人在石板路上铺了红毡。此刻他眼底血丝密布,显然为筹备护送彻夜未眠。
\"有伯父在,文成便安心了。\"公主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车辕上的缠枝莲纹,\"只是这一路艰辛,还要连累伯父与诸位将士......\"
\"成儿言重!\"凌云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玄甲撞地发出闷响,\"能护送成儿西行,是我等毕生之幸!昔日卫青霍去病北击匈奴,今日伯父愿效仿先贤,护大唐尊严,守文成公主平安!\"
凌云在这里叫文成公主,而不是文成,说明对其地位的认可。
他身后万余将士齐声高呼,声震云霄,惊起林间百鸟。
“守公主平安!”
“守公主平安!”
“守公主平安!”
送亲队伍缓缓前行,松州百姓追着马车送出十里。白发老妪捧着新蒸的馒头,孩童挥舞着野花,年轻妇人抹着眼泪高喊:\"公主保重!\"
文成公主透过车帘,望着渐渐缩小的松州城,忽然想起临别时母后塞进行囊的玉镯,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她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不是普通女子,是肩负着大唐与吐蕃和平使命的公主。
出了松州地界,地势愈发险峻。马车在盘山道上颠簸,凌云始终骑着马紧随车旁。
某日途经一处断崖,狂风卷着沙砾呼啸而过,马车突然打滑。千钧一发之际,凌云飞身下马,用肩膀死死顶住车轮,玄甲被岩石磨出刺耳的声响。待马车稳住,他的手臂已渗出鲜血。
\"伯父!\"公主掀开帘子,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惶。
她取出绣帕想要下车查看,却被凌云抬手拦住:\"成儿莫要下车,风大伤身。\"
他将染血的手背到身后,强笑道,\"不过是些皮外伤,不妨事。\"
暮色四合时,队伍在山谷扎营。凌云亲自巡视完营地,又去查看文成公主的帐篷是否稳固。
掀开帐帘的瞬间,他愣住了——案几上摆着熬好的金疮药,旁边压着张素笺,上面是娟秀的字迹:\"伯父有伤,还望珍重。\"
他望着药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喉头突然发紧。
多好的孩子,若不是为了大唐,吐蕃两国大局,她此刻应该还在长安深闺,还是李道宗那厮的贴心小棉袄。
可惜了……
西行半月,终于到了大唐与吐蕃的边界。
界碑上\"大唐\"二字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依然倔强地挺立着。
文成公主走下马车,望着界碑另一侧连绵的雪山,突然想起长安的朱雀大街,想起宫中盛开的牡丹。她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回眼眶。
\"文成,过了此碑,便是吐蕃地界。\"凌云翻身下马,声音低沉,\"伯父已与吐蕃接应的队伍约定在此汇合。\"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松州的桂花蜜糕,伯父特意让人备下的,路上饿了可以吃。\"
文成公主望着他眼底的血丝,望着他铠甲上凝结的盐霜,突然屈膝行礼:\"多谢伯父一路照拂。
此去雪域高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若有来世......\"她哽咽着说不下去,转身擦泪,剩下的话乃是:他还做大唐的公主,还是伯父的侄女。
夕阳将雪山染成血色,文成公主最后回望了一眼大唐的方向,毅然转身跨过界碑。
她的茜色嫁衣融入漫天晚霞,身后,一万铁骑与送亲队伍静静伫立,看着那个纤弱却坚定的身影,渐渐化作雪域高原上一抹永不褪色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