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妃？”年轻的臣子小声疑惑着。
“大胆！”王项喝道，“曲妃乃陛下生母，先帝宠妃，如今历经万难回朝，尔等非但不见礼，反而如此议论，该当何罪？”
傅明奕默不作声，身躯直挺着像一根柱子。
曲妃出现在朝堂，那么决定大萧命运的时刻很快就要到了。他也很想看看，在这即将到来的时刻，这个朝堂到底有多少头脑清醒，又不畏世俗的聪明人。
他想到之前他们在商议今天这种情况的应对之策时，小陛下在月色下凉薄又清醒的眼神。
“既然是要坦白，就不必预先知会了，是神是鬼只有在猝不及防直面真相的时候才更好看清。这次看清了，之后要战就不能再留隐患。”
他诸多预想的提前谋算都在她清凌凌的眼神下化为乌有。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被说服，然后陪她执手一场豪赌。
他是如此，萧琅亦是如此。
琅王其人，显而易见地偏执和疯狂。
呵。
“太傅大人觉着呢？”曲妃缓缓开口，一双桃花眼似有若无地朝他飘过几眼。
余在廷在侧后方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
傅明奕回神，见一众人都看着自己，可他方才并没有仔细在听曲妃说什么。
王项黑了脸，“太傅！曲妃的身份千真万确，你之前教导曲妃的皇子，时常出入宫中，得见圣颜轻而易举，难道这时候反而要隐瞒真相吗？”
他话说得极不客气，隐隐有种兴奋和挑衅。
傅明奕淡淡扫了他一眼，“先皇在世时，臣确实得以面见过曲妃，然山河破碎，距离平安城之难已过去五年有余，臣五年之前未曾亲历曲妃离宫的经过，如今自然不敢随意评说。”
这话倒也没错。
但明显和王项明确的偏向性大有不同。
王项冷哼一声，“太傅向来高风亮节，公正客观。既然太傅不敢评说，那陛下亲近生母，陛下总不会认错吧？”
傅明奕笑了。“自然，皇帝是曲妃亲生，这几年来也不曾离开过曲妃身边，自是不会认错。”
有的大臣听出不对来，眼神在哭得不成体统的小皇帝和曲妃之间来回移动。
王项变了脸色，“一派胡言！自北平安城遭难，太傅一路带着陛下南下至此，何来此说？”
“是吗？”傅明奕情绪稳定地反问了一句。
紧接着，他对着皇座的方向掀衣一跪，大声道：“臣有罪！平安城遭遇浩劫，臣拼死一搏，只侥幸在宫中找到奄奄一息的萧颜殿下。天怜大萧，先有祖宗护佑萧氏一线血脉，后有萧颜殿下不忘国耻，仁厚勤勉，五年来治国治民不曾有一丝轻慢懈怠，大萧之幸！皇室之幸！臣虽有罪，愿罚其罪，但恕臣直言，除了萧颜陛下生而不是皇子，她有何不足之处呢？”
“萧颜？”
“是那位小公主……”
“那公主殿下在哪？”
“是陛下……”
“话不能这么说……”
众臣静默片刻后，开始小声交头接耳。
曲妃变了脸色。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萧颜做得再好又有何用？谁叫她不是儿子呢？
当初单独留她在宫中虽是迫不得已，但她命大才能后来那些造化，那都是属于皇子的荣耀。
如今她已命丧河底，一切也该归位了。
她心中思索了一番，又觉着傅明奕如今说破这些挺可笑的。
天地君亲，自有乾坤。
傅明奕到底是文人秉性，也不看看是什么形势了。之前她派人多次提醒他他就全然不知归顺，如今又执意说出真相，难道还指望着群臣与他一样糊涂吗？
好在没有傅明奕的支持，还有王项这个老臣在，到底有些影响力。
只是她要想想怎么给众臣一个说得过去的公主变皇子的理由。
倒也不难。
人已经不在了，怎么编还不是靠一张嘴吗？
曲妃很有风度地笑了笑：“诸位有所不知，本宫的一双骨肉自小感情甚笃。本宫的公主虽遭劫难，但到底念着兄弟，一直与我们私下联系。可惜平安城之乱，我的皇儿也差点殒命，养了几年身体才见好转。难为太傅大人帮着公主隐瞒，不至于动摇国本。”
曲妃顿了顿，叹气：“近日公主自知不能久占兄位，便一直催促着兄弟赶来，想到这替换之法，虽然仓促，但也是不想引起朝堂动荡。如今小公主既已完成心愿，不想在人前任人评说，这才留下话来，自远行游历去了，也是个有大义有孝心的孩子。”
曲妃说得动情，甚至轻抬衣袖碰了碰眼角。“还请诸位辅助我儿，稳固大萧基业！”
有些大臣开始动摇。
傅明奕心中冷笑，编故事编得挺快。
余在廷、郑方秀等人时不时望向傅明奕，他们各自的人马见上官不动，慢慢也安静下来。
曲妃见状，示意自己的儿子去扶傅明奕，语气越发温和：“太傅何罪之有，不过是形势所逼，情非得已罢了。您与王丞相都是大萧的肱骨之臣，今后还要仰仗你们辅佐皇帝，快快起来，莫要自责了。”
小皇帝恋恋不舍地小步从曲妃身边走开，正要扶起傅明奕，却被他突然抬头望向他的杀气腾腾的一眼吓得倒退两步，尖叫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母妃！母妃救命！”他转身连跪带爬扑向曲妃。
王项等人面色白了又红，十分好看。
曲妃也有一瞬恨不得将他踹出去。
但她冷冷看向傅明奕，“太傅这是何意？”
傅明奕犀利回怼：“听闻皇帝要杀武将，顺北蛮，此等行为，如何辅佐？”
许多大臣想起来他们一开始是在吵什么。
姜州之事以及朝廷对北蛮的回应才是他们今日聚在这里的最初目的。
尤其是武将目光炯炯地看向小皇帝和曲妃。
曲妃轻轻一笑，“皇帝怎么会杀武将。诸位可都是定国安邦的大功臣个，哪里就要对自己人喊打喊杀的了。”
“既然如此，还请皇帝放了正在关押的诸位将士。”余在廷紧跟一句。
王项瞪着眼：“那些人意图造反，岂能轻易放了？”
开什么玩笑，小皇帝趁着萧颜公主遇难才能偷梁换柱地回归南华宫中。就他们本身的人马而言，对朝堂的掌控本就不强，现在这还关着一部分武将呢，剩下这些人都敢嚣张至极地砸打南华宫大门，把他们都放了，是等着他们拿着武器杀进宫吗？
等他们歇了心思，不要老想着打过萧水，想着收复失地，老老实实待在这南华富庶之地，放弃他们那些上蹿下跳的征兵之举，真正尊重并服从皇帝，再放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