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冷笑:“王丞相两片嘴皮子一碰,就说人要造反。倒不知道是何行为让丞相看出来造反?”
王项其实也说不出来,但他是坚决反对募兵北征之举的。
“他们私下招兵买马。”
“丞相此言差矣,招兵之事乃是国策,也不是近日才开始的,兵部和吏部都有章程规定,有台账名册,岂能算作‘私下’呢?”
“莽夫意气!老夫早就说过,国策岂是随意制定。如今正应休养生息,岂能再耗费人力物力,盲目开战?”
许多文臣开始附和。
小皇帝频频点头,觉得王项这会儿才算有些作用。
傅明奕看向曲妃:“曲妃也如此想吗?”
曲妃心中对王项的表现十分满意。
如今大萧能有半壁安稳已是不错,只要经营好了这萧水之南的地界,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
说什么北征,她的儿子是个什么料子她一清二楚,要是让武将得了兵权,前头往北边打蛮夷,后面就能掉头打进南华宫,他们母子岂有命在?
先皇早就说过,不能让武将掌权。不然他为何最恨萧琅?当年萧琅逐渐长大,越发显露出文武双全的本事来。可只要萧琅进宫,先皇就恨得夜不能寐,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敢给他兵权,甚至还要陷害。
这都是前车之鉴。
曲妃心里百般思虑,面上却温和一笑:“国家大事,本宫一个妇人能知道什么,自然是都听皇帝的。”
“那皇帝如何想?”
几双犀利的眼睛盯着小皇帝。
小皇帝原本有些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看着那些虎狼一样的眼神吓得又退了半步,被曲妃用手顶住了脊背。
小皇帝一抖,抖着嘴皮子:“都……都听丞相的……”
太傅挑眉,“这么说来,国家大事全凭王丞相做主了?”他目光有些玩味,“吏部记载,如今可是没有‘丞相’一职了。且蒙山之事众所周知——”
“所以如今萧氏任由一个并无职权,且忠君之心存疑的——罪民王项做主吗?”
“你!”王项的脸黑如碳涂。
傅明奕欺人太甚!
“皇帝身为天下之主,可有决断?”傅明奕看向小皇帝。
群臣也一起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又想后退,身子明显看着状态更不如前。
曲妃不得不站出来:“大胆!太傅如何敢如此逼问皇帝!”
“微臣不敢,只是此事现在十万火急,必须有个决断。萧氏王朝不易,皇帝身为天下表率,掌管天下万事,此事自然需要陛下决策。”
“请皇帝决断!”余在廷带头跪拜,后面群臣一个跟着一个跪了下来。
“母妃……丞相……”小皇帝额头斗大的汗往下滴,越发觉得当皇帝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跟母妃说的完全不同,他根本不想经历这些。
这番仪态,一些人原本还有些期待,观望了这半天也不免动摇了。
“请皇帝决断!”
“孤……朕……”小皇帝抓着曲妃的袖子躲到后面,根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曲妃沉下脸,“皇帝的意思,国家安康为重。丞相也说如今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岂可再起兵戈?”
“如此说来,皇帝是打算交出姜州守将了?”
“不交出去,难道真等他们渡过萧水,踏平姜州?”
“说什么踏平姜州,塔雷口舌之言,皇帝怎知他们一定会渡水而战?”
“这么说,太傅倒是确定塔雷一定不会开战?”
“便是开战,我大萧难道就没有一战之力了!?”
“荒谬!能不战为何要战?”
“所以皇帝的意思,宁肯折断自己的脊梁让蛮夷欺辱吗?”
“休要胡言!不过是一个小将,为了国家大义,便是受些许委屈,只要于国有利,想必他也是极愿意的。”
曲妃和王项的态度激起了武将的不满。
有性子急的已经勒起了衣袖要走过来,被余在廷等人拦住。
曲妃看着这场面,有恃无恐道:“都不要这么激动。皇帝总不会想要毁了祖宗基业的。诸位也都清楚,交出人去才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区区小将,只要他们服了这个软,格海耳那边必不会为难于她。
傅明奕冷笑,“曲妃编起故事冠冕堂皇,论起国事只谈退让,这也是皇帝的意思吗?”
与傅明奕交战一番,曲妃早有些不耐烦,她将小皇帝推到身前,“自然是皇帝的意思,皇帝,你说呢?”
“是……是朕的意思。”小皇帝越发唯唯诺诺。
“既然如此,恕臣直言,皇帝若是如此草率,必寒天下人之心!”
曲妃、王项沉下脸来。
王项上前一步,“大胆!傅明奕你岂敢责问陛下!”
傅明奕拱手对天,“臣受先皇所托,教诲皇子,授太傅之职,自然有规劝之责。”
曲妃听着不对。
她正要发问,傅明奕对着殿外跪拜,大声道:“恭迎陛下!”
明明白白表明他的立场。
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对他从不曾认同的人用上这个称呼。
马洪睁眼看过去,不自觉眼热了。
曲妃惊疑不定地转身,身前的黑甲卫立马护在她和小皇帝身前。
殿门外穿着萧氏宗室礼服的少年推着轮椅缓缓走进来,轮椅上坐着的是同样穿着宗室礼服的琅王。
群臣皆惊。
琅王拍了拍身后人的手背,温声说:“臣兄腿脚不便,不能行礼已是愧疚不安,臣兄还是站在陛下身后合适。”
曲妃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轮椅后面的人,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往前走到傅明奕身边将他拉起来,“起来说,”她环顾四周,对马洪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微微笑了。
“虽有几年君臣之谊,到底比不得皇兄名正言顺。”只这一句,再无解释。
萧氏皇族的礼服向来华丽繁琐,原先无论是颜色、纹路等都有细致的区分。而且虽然礼服上以龙为主体花纹,配以祥云等图案,但龙有五爪、四爪等的区分,绣纹又有金丝、银丝和彩丝的区别。
皇帝自然是用五爪金龙的绣纹,但大萧王朝历史上也有掌权的亲王被皇帝赐用五爪金龙的旧例。
萧琅虽然不得天和帝喜欢,但他到了琅州之后,给自己制作的亲王礼服就是黑色为底,五爪金龙踏祥云的纹路,这几乎是等同于皇帝规制。
按萧琅的意思,萧颜就该直接穿龙袍,但她本人却觉着到底是未明确,作为萧氏子孙,穿宗室礼服就很得体。于是这会儿两人都穿着亲王规制的礼服。
为了表示臣服,萧琅坚决将自己的礼服改成四爪,本来还要用银丝,被萧颜阻拦了。
开玩笑,比起她自己,萧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室正统,用金线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