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苏夜用力地干咳了两声，试图将差点飘到九霄云外的神思拉回来，也试图借此掩饰内心的滔天巨浪，挽回一点作为师尊那摇摇欲坠的尊严。他背负在身后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弹动了一下，一缕混沌气逸散，将身旁桌案上的一丝灰尘湮灭。
“不错。”
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带着赞许，尽管内心在疯狂吐槽。
“你能由表及里，由现象窥本质，悟到‘破’后需‘立’，刚柔需并济这一层，足见你悟性非凡，道心通明，已初具宏观把握大道运行规律之雏形。”
他几乎是昧着良心，绞尽脑汁，用尽可能符合“高人师尊”身份的语言，给予了肯定的评价。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要直接摊牌，说：“徒儿啊，你真的想多了，为师当初说什么‘本源道体共鸣之法’，纯粹是为了挽回面子，信口胡诌的。帮你提升修为是真，但哪来那么多深奥的道道？更别提什么第二重境界了，那都是你自个儿脑补出来的！”？
不行！
绝对不行！
大帝的颜面，青云宗主的威严，为人师表的尊严，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丢在地上践踏！这个由他自己起的头、如今被徒弟完美接上并升华了的“逼”，就算是含着泪、耗着神，他也必须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
得到了师尊的亲口肯定，沐曦清冷的脸颊上，那一抹难以察觉的喜悦之色终于明显了几分。那是一种自己的大道感悟、智慧结晶，被更高层次、自己敬仰的存在认可后的由衷欣喜，比境界突破带来的快感更加纯粹和令人满足。她周身那清冷的道韵，都似乎因此而柔和、活跃了些许。
“弟子，谢师尊夸奖。”
她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姿态优雅，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
然而，就在苏夜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这番“学术探讨”终于可以告一段落，能把这尊“女菩萨”请走了的时候。沐曦抬起了头，那双明亮如寒星、清澈如秋水的凤眸，再次灼灼地、一瞬不瞬地看向苏夜。
那眼神，纯粹、专注、充满了对践行大道的渴望与期待。
就是这眼神，让苏夜刚刚回落少许的心跳，再次猛地漏了一拍，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般瞬间笼罩心头。
“既然如此……”
沐曦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意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结论。
“理论既已明晰，实践便当随之。那便请师尊，此刻便为弟子施展一次这‘本源道体共鸣之法’的第二重——‘立’之境。”
她的话语清晰而坚定，不容置疑。
“以温润绵长之力，为弟子反复淬炼，彻底夯实道基，弥补那细微瑕疵，助弟子达至真正的……圆满无瑕之境！”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源自混沌深处的灭世神雷，毫无花巧地、结结实实地劈在了苏夜的天灵盖上，贯穿了他的神魂！
他整个人，彻底懵了。大脑在这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侥幸，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而恐怖的请求轰击得支离破碎。
还……还来？！
梅开二度？！！
苏夜感觉自己的气血一阵翻涌，混沌本源都差点失控。你把我当什么了？任劳任怨、不知疲倦的老黄牛吗？还是那种可以无限次免费续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先天灵力源泉？就算是混沌至宝，这般毫无间歇地高强度“使用”，也得考虑一下核心道纹的承载上限吧！
这一刻，苏夜两世为人、登临帝位积攒下来的所有涵养、镇定与从容，差点全面破功，土崩瓦解。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悲愤”涌上心头。他想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他想一巴掌拍碎眼前这张价值连城的混沌石桌！他想指着沐曦那光洁的额头，大喊一声：“伱莫挨老子！给为师滚回去闭关静修！”
但是，理智的残丝，或者说，那该死的、作为师尊和帝者的颜面，死死地拉住了他即将失控的情绪。
他不能。
因为，所有关于“本源道体共鸣之法”的理论基础，包括其名字、其“破”之境的描述，乃至默许其存在更高境界的暗示，都是他自己亲口说出的，或是行为默许的。
这个“逼”，是他自己亲手打造，并亲手戴上的。
如今，沐曦仅仅是顺着这套看似完美无瑕、逻辑自洽的理论，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合乎逻辑，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好学上进、孜孜不倦的修行请求。
他要是现在拒绝……
那岂不是不打自招，自己狠狠抽自己的脸？承认自己之前的所有说辞都是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承认自己这个师尊其实是在欺瞒弟子？
不！
绝对不行！
大帝的脸面，比整个青云宗的山门还要重！丢不起！也绝对不能丢！
看着苏夜那瞬间变幻不定、阴晴交织、精彩纷呈的脸色，沐曦纯净的凤眸中，不禁闪过一丝真切的疑惑与探究。她微微偏头，如瀑的青丝随之滑动。
“师尊？”
她轻声唤道，带着不解。
“难道……是弟子推断有误，这‘立’之境并非如此？还是说……”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随即，一个让苏夜心头再次狂震的猜测，从她那诱人的唇瓣中吐出。
“还是说，施展这第二重‘立’之境，需要付出某种极大的代价，或是对师尊您的本源消耗过巨，连强大如您……也感到力有未逮，或是颇为为难？”
她的话，像是一把经过精密计算、淬炼了轮回道则的利剑，再次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插在了苏夜的心口最脆弱之处。
说你不行？！
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屹立于万道之巅、执掌混沌、言出法随的大帝强者而言，能承认自己“不行”吗？能承认自己“力有未逮”吗？
不能！
绝对不能！
这无关事实，关乎尊严，关乎道心！一旦承认，道心都可能产生裂痕！
“为难？”
苏夜猛地抬起头，仿佛被这句话彻底激发了帝者的傲气与好胜心（尽管内心在哀嚎）。他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看似从容、实则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嘴角的弧度都有些僵硬。
“区区夯实道基，调理阴阳的‘立’之境而已，有何为难？”
他的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仿佛受到轻视般的不悦（当然是装的）。
“为师方才只是在思考，以你目前刚刚经历‘破’境的状态，体内道则活跃程度与承受阈值，究竟用哪一种具体的方式、哪一种力道比例的混沌本源，来为你施展这‘立’之境，其淬炼效果方能达到最佳，最是完美无瑕。”
他开始进行最后的、强行的挽尊，试图在语言上占据高地，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师尊形象。
沐曦闻言，凤眸中的最后一丝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赖与更加深沉的崇敬。原来师尊并非不愿，而是在为弟子思虑得如此周全细致，连最细微的效力差异都在考量之中！这是何等深厚的师恩！
“弟子愚钝，未能体察师尊良苦用心，妄加揣测，还请师尊恕罪。”
她再次躬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歉然，随即抬起头，目光坚定。
“一切，全凭师尊做主。师尊认为何种方式最佳，便用何种方式。弟子，定然全力配合，谨遵师命。”
苏夜看着眼前这个一心向道、心思单纯得在修炼之事上如同一张白纸（其他方面或许也是）、对自己敬若神明的徒弟，内心深处，仿佛有无数神兽奔腾而过，留下满地狼藉。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寝宫内浓郁的天地灵气伴随着沉香气息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中的“悲凉”。
罢了。
罢了。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自己亲手挖的坑，含着泪、耗着神、拼着这身大帝“老骨头”，也得咬牙跳下去，还得自己把它填平、夯实！
就当是……对亲传弟子的、一对一的、最顶格的、精准到极致的“培优”辅导吧！
对！就是课后辅导的加强版！是师尊对杰出弟子的特别关爱！是确保道基完美无瑕的必要付出！
如此自我催眠般地想着，苏夜那几乎快要滴血的心，才莫名地、扭曲地好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至少，在名义上，他保住了颜面……大概吧。
“既然如此……”
苏夜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豁出一切的、近乎壮烈的决绝，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一场香艳的“论道”，而是一场考验意志的炼狱。
“时机正好，便依你所言，开始吧。”
沐曦的脸上，终于彻底绽放出一抹毫无保留的、绝美的笑容。那笑容，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上，一株孕育了万载的雪莲，于瞬息间骤然盛放，清冷与绚烂交织，圣洁与魅惑并存，令这间奢华无比的寝宫，乃至窗外倾泻的月华，都为之黯然失色。
“是，师尊！弟子，准备好了。”
她的话音，还未完全在空气中消散。
下一刻，那件华美绝伦、流淌着轮回道韵的圣洁仙裙，便再次如同被月光溶解了一般，从她那具已然经过一次蜕变、更显完美无瑕的仙躯之上，悄然滑落。轻盈得没有一丝声响，如一片轻柔的云霭飘散，如一片洁白的初雪消融，无声地，堆叠在了冰凉而光洁的寒玉地板上，形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
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落，清晰地勾勒出那具刚刚经历过“破”境洗礼的道体。肌肤莹润，散发着内敛而温润的宝光，仿佛是由天地间最纯粹、最本源的混沌道则直接凝聚而成，每一道曲线都符合大道的韵律，比之先前，更添了几分神圣、圆融与难以言喻的和谐美感。
苏夜的呼吸，不可避免地微微一滞。尽管并非初次得见，但这般毫无遮掩、在月华下静静展露的极致之美，依旧拥有着撼动帝心的力量。
他默默地转过身，袍袖轻轻一挥，一道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拂过桌案。
啪。
一声轻响，桌上那盏以星辰核心炼制的、散发着柔和光辉的琉璃灯盏，瞬间熄灭。
寝宫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朦胧的黑暗之中。唯有窗外的月光，依旧执着地透过窗纱，投下斑驳而清冷的光斑，勉强勾勒出室内物体的轮廓，以及那具沐浴在微光中的绝美身影。
“师尊？”
黑暗中，传来了沐曦带着一丝清晰疑惑的悦耳声音。她似乎不明白，为何在此等重要时刻，师尊要熄灭灯火。
“为师觉得……”
苏夜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飘忽，带着一种故作高深的意味。他飞速运转着大脑，搜刮着一切可能听起来合理的借口。
“这‘立’之境，讲究的是神魂深度交融，道韵内敛自生，于极静之中见真功，于至暗中生光明。外界的光线，即便是微光，亦可能形成干扰，影响道韵的纯粹凝聚与内在感知。”
他面不改色地，再次开始了即兴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语气笃定得仿佛在阐述一条亘古不变的大道真理。
“所以……关了灯，摒弃外扰，方能心无旁骛，使效果达到最佳。”
黑暗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以及窗外远远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虫鸣。
片刻之后，传来了沐曦那恍然大悟、带着受教意味的清冷声音。
“原来如此！暗合‘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之理！弟子愚钝，竟未想到此层。多谢师尊点拨，弟子，受教了。”
苏夜：“……”
在无尽的黑暗中，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这信口胡诌、临场编造的能力，快要达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先一步道心崩溃。
然而，还未等他继续感慨，下一刻，一阵熟悉的、带着清冷轮回幽香的微风悄然袭来。
一具温润、柔软而充满惊人弹性的娇躯，带着刚刚褪去衣衫的微凉，从身后，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贴了上来。细腻光滑的肌肤毫无阻隔地接触到他仅着单薄寝衣的后背，带来一阵清晰的战栗感。
两只莹白如玉、却蕴含着轮回伟力的手臂，如同柔韧的藤蔓，带着一丝试探和绝对的信任，轻轻地环上了他的腰身。
“师尊，我们……开始吧。”
沐曦的声音，几乎就在他的耳畔响起，温热而带着独特清香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吹拂在他敏感的耳廓与颈侧，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与痒意。
苏夜挺拔的身躯，在这一刻，猛地彻底僵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惊人热度与柔软触感，能感受到那紧贴着自己的心跳声，平稳而有力，带着对大道追求的纯粹渴望。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在朦胧的黑暗之中，凭借着帝者的超凡感知，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亮得惊人、如同蕴含着整个星河的凤眸。那双眼睛里，此刻只有对践行“真理”的期待，再无其他。
“唉……”
一声悠长的、充满了无尽复杂情绪、最终化为认命意味的叹息，在黑暗的寝宫内低低地回荡，仿佛道尽了身为师尊的“无奈”与“责任”。
攻守之势，再次易位。
但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破”之境时，那如同混沌初开、星河爆炸般的猛烈冲击与霸道索取。
混沌本源在苏夜的精妙操控下，化作了无数道涓涓细流，温暖、柔和而绵长地，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带着无限的生机与耐心，缓缓流淌入沐曦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乃至最细微的经络末梢。
一遍，又一遍。
不厌其烦地，细致入微地，洗练着她的无瑕道体，淬炼着她那蕴含着轮回奥秘的神魂核心。将他那至高无上的混沌道则，化作最精密的刻刀，将她那因为急速突破而带来的、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道基虚浮之处，一点一点地、耐心至极地打磨，夯实，弥合。
直至……引动她自身的轮回道韵产生共鸣，内外交融，自发地运转，将那新生的力量彻底炼化，圆融一体，再无丝毫瑕疵，真正达至她所追求的、理论上的完美无瑕之境。
这一夜，注定漫长而无眠。
这一夜，窗外的月色，穿透薄纱，似乎也格外的暧昧与撩人，静静地见证着寝宫内这场关乎“大道”的、深入而持久的“学术实践”。
这一夜，苏夜对于“为人师表”这四个字所蕴含的“沉重”代价与“深远”内涵，有了全新的、也是更加刻骨铭心的、沉痛的理解。他或许会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该给自己定一个“闭关日”。